同学录_书海沧生【完结+番外】(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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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致一上台,气氛就热烈了,他又是反串白娘娘,一张俊脸似模似样,个子也高挑,老的小的瞧见了,眼睛一个比一个弯。

  “这才是真孝顺呢!”顾丘笑了,对着儿子道:“阿润,多跟着学学。”

  顾丘是军界新秀,这些年打拼着,总算在南方军界站稳了脚步,可惜还是年轻了些,论资排辈,总是末位,实力比起阮俞宋三家总是差了些。前些年,他有与北方军区联姻的意向,唯一的侄子与北温家的姑娘都订了亲,可终究还是不成,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顾润是顾丘唯一的儿子,他不常出席这些宴会,青色柔软的额发微垂,只点点头,却无可无不可。

  白娘娘清了一清喉,漾出凄苦神态,有模有样地捏嗓唱道:“千年苦修托人形,心底光明无俗尘。不动人间邪欲念,但愿夫妻两情深。可怜我身怀六甲将临产,娇儿无父你怎忍心。妄求禅师发慈悲,放我许郎转回程。”

  阮致十分高挑,唱起白娘娘格外的有气势,眼波流转,含泪看着法海,倒显得是蛇妖要把这瘦弱的小沙弥一口吞掉了。

  阮宁捧着佛盂,却有些着急。小青若是再没人演,这戏肯定砸了,她狠狠地瞪了阮致一眼,指着他,恨不得一指头戳过去:“你这妖女!无端端作怪,扰人清净,打乱了一池秋水,讲的什么情!人妖岂可乱纲常,此罪定下绝非轻。若不醒悟回山林,休怪和尚太无情!”

  她半真半假地唱着词,转着弯儿地骂阮致,阮致转了转眼珠,反应也是迅速,立刻抱着肚子叫了起来:“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啊呀呀,我这孩儿心头恨,腹中翻滚起来,教人好生的疼!啊呀,相公,相公,快扶我歇一歇!”

  宋四一听,正尴尬得没台阶下,扶着阮致,忙不迭一溜烟就往化妆间蹿,好像后面真有蛇妖,留下个小法海恨不得骂娘。

  阮宁看了看台下,大几十双眼盯着她,腿就有点软,她和他们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才假意唱起来:“啊呀呀,罢了罢了,念在这妖女怀的是人身,待和尚替她念些经书,保那胎儿平安。”

  说完,就自个儿在台上捡了块空地,盘腿坐了下去,双手合什,捧着一串念珠,喃喃念了起来。

  “敢情是新编?”宋荣被弄糊涂了。这帮孩子搞的什么鬼。

  阮静就安静地靠在座椅上,静静地看着那个孩子明亮的额上不断渗出的汗珠。

  五年来他第一次见到她。

  起初,瞧不见他的小妹妹只是无法言说的烦躁,可到了后来,就变成了无奈,而后,却习惯了,习惯了她不在,习惯了回避,习惯了想念。若再有五年,想必,他再也不会,看着别人家同龄的小姑娘,不断猜想他的小妹妹长大后是什么模样,会很美丽还是平庸,会脾气孤拐还是和顺,会喜欢谁家的男孩还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林林。

  宋林,据他所知,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了哪。

  他的……傻妞妞。

  老爷子老太太们之后倒不怎么关注台子上的小沙弥了,开始吃吃菜讲讲儿女事,热热闹闹地,气氛丝毫未受影响。阮宁在台上坐得都僵了,眯着眼,嘴里念念叨叨,倒是个念佛经的模样,可走得近些了,你就能听到小同学在数落她哥:“你个没义气的东西,还相公,相公是你家谁啊,看人小姑娘长得漂亮拽住就跑,你倒是拉上法海啊王八蛋,光长个子特么的不长脑子!”

  她垂头嘟囔了一阵,台下却安静了。小同学黑黑的眼珠映下一件衫,一件似是扯下湖中青云上碧杏上翠做成的衫。

  “敢问大师,白素贞犯了何错?”青衫下是上好玉蜡雕冻成的手,透明无暇,它握着一把桃木剑,剑尖抵着法海。

  那把嗓,含了晨间潮湿的雾一般,清冷而使人似在梦中。

  老爷子老太太们精神来了:“哟,小青来了,这个小青是真身。”

  越剧中小青男女妆扮皆有,各分一派,各有因由市场,有些传说中,小青真身为男。

  阮宁已经懒得再背戏词了,这出戏神出鬼调,胡扯就够了。

  她回唱道:“白蛇本为畜,与人怎配鸳?”

  那人又问:“佛有云,众生平等,缘何蛇与人便不等?”

  阮宁被问住了,她垂头,想了想,又道:“人间尚分三六九,人尚未等,畜与人怎等同?我僧众视众生等,可众生未视己与人等,收了她去,恐人惊伤,非我仓皇。”

  大家听出点意思了。

  那人再问:“人间三六九,高低各不同。我且问大和尚,贫富可能结姻缘,贵贱可能到白头?”

  阮宁微微抬起头,这小小沙弥就放下了合十的掌。她仰望着那个长发披散的少年,看他额上一点青蛇蜿蜒的印。

  冰肌玉骨,神仙一般的容貌,却妖气冲天。

  阮宁小时候常常坐在学校的树下,手边一块糕,掰了一块,递给身旁补丁满身的男孩,她问他好吃么,他却问她,多少钱。

  阮宁总是挠挠头,说一块。

  她知道小孩每天的零花钱只有五毛。

  一人一半,一人五毛。

  小孩心安理得地吃着那半块糕,才渐渐愿意和她一起在树下背书。

  他们一起背的第一首诗是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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