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咔嗒一声,直接把电话撂下。
夔彷一连担惊受怕数月,董事长却没再问责他,每逢梦中惊醒,他都恍惚觉得干渴,像被抛掷柏油马路上的鱼,白肚皮一抖一抖,太阳烤晒,粘的满身都是翻浆。
再这么下去,要神经质了。
他宁愿被骂得狗血淋头,甚至开始期待被记起,被拾起来,刀子割进张阖的鱼鳃,给他痛快一刀。
十七号,董事长一通呼叫打过来,他屁滚尿流赶到,陪同她看完一场车祸连连的首唱会。
夜色下的董事长没有下面各路人马的热情、慌张、急切,仿佛在看一场纪录片,神情的每一寸都被刻刀反复琢磨,因为太过精细失去人性化。
再密集的车祸,从高空看下去,也不过是一些细小的蚜虫。
他虽然也拿着望远镜,却只看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二时间都在发憷地琢磨董事长的脸色,当终于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失误,一屁股坐地上。
“赵董……”他脱水般叫了一声。
赵伏波放下望远镜,拍拍他的肩背。
“夔老师,好好表现。”她指向宣义星空下的灯火辉煌,“树还在长,仔细想一想,怎么施肥,怎么养得茂盛参天。”
返场在歌迷的呼声中结束,助理们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五个人回到休息室,管彬杰一见他们,累笑了,依次指过:“你们……可真是我带过的,最不省心的一届艺人了。”
楮沙白是虚脱到没力气说话,否则一定诚恳地怼回去。
考虑到公寓三环以内,只与公司隔两条街,热情的歌迷聚在红瓢虫场馆外不散,管彬杰不敢冒险暴露公寓位置,打电话就近定了一间酒店套房,随便他们怎么四脚八叉地睡。
套房配备电话,姜逐靠在床头柜上拨号码,青蛇沟方圆五里内只有两部电话,朱定锦刚去那会,就打电话过来把两个号告诉他,一个掌控在监制手里,一个是青蛇沟的村干部筹钱买的二手货,电源线被老鼠咬过,有点小毛病,村里通用,外来人要用需交一毛。
姜逐打了两遍,村里电话都没打通,估计线又断了,他攥着听筒,转而拨剧组的号码。
嘟了两声,有人接起,是个大妈声音,粗吼吼的:“谁?你找谁?朱定锦?哦,小朱,她已经睡了,这两天都是高温,大太阳下拍戏,不少人中暑,需要好好休息,不是重要的事,明儿再说行吗?”
大妈雷厉风行,啪得一声挂了。
姜逐仍然将话筒搁在耳边,从五月到八月,整整三个月,他都没能见到朱定锦,顶多电话里说十几分钟。按理说小成本电视剧,一两个月就能搞定,可到现在,青蛇沟剧组还没杀青的迹象。
他要到万臻经纪人张宏起的电话,那边给出的理由是演员集体水土不服,在村卫生所躺了五六天,耽误周期,预算增加,导演也很头疼。
九八年以来,虽说还没有婚,但零零散散的碰面让姜逐明白什么叫“小别胜新婚”,这样的大别,算起来还是头一次。
要不是管彬杰看得死,行程又紧,没准他早搭三轮去青蛇沟了。
他抱着电话听筒,目光投向窗外,酒店的顶层有一面倾斜天窗,下方就是闪烁五光十色的招牌,毛茸茸的灰积在上面。
宣义的夜景繁华美丽,随风吹来夏天的热气与人声。
深沉的夜幕伏在城市的上空,排列整齐的房屋与四通八达的小巷无限从视野蔓延开,姜逐觉得有些冷,如同站在月球上眺望地球。
电波失联,无人应答。
半夜,丁一双爬起来放水,迷迷糊糊被浴室的门坎绊了一跤,一个激灵蹿起身,才想起来这是酒店。
椭圆形的大床冷冷清清没人光顾,楮沙白抱胸睡在卡座沙发上,郑隗打鼾,被踢去茶几下面,郭会徽两条腿高高翘在椅子上,以一种“倒栽葱”的睡姿占据风扇的正面。
他巡视一眼,踌躇地往前几步,轻轻喊了声:“姜哥?”
姜逐蹲坐在地,头磕在斜坡的窗玻璃上,像火车上的旅客,漫无目的地望着车外如水流逝的风景。
丁一双也蹲下来,青蛙似的凑过去:“姜哥睡不着啊?”
姜逐摆手,示意他去睡。
丁一双脑子缺根名曰“人情世故”的筋,尤其是晚上,行事逻辑完全没法用常理推断,怀抱一颗“有福同睡,有难不眠”的赤诚之心,他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把高音冲破天花板,直接把郑隗惊得往上一蹿,猛地撞上茶几底部:“我操!火警?”
郭会徽架腿的椅子哐当侧翻,楮沙白顶着鸡窝头,睡眼朦胧坐起来:“干什么干什么?小丁你要跳楼啊?”
郑隗头上肿出大包,他从茶几下小心翼翼退出来,抄起桌上的杂志卷成团,凶神恶煞,大步跨上来要抽人。
鸡飞狗跳之下,第二次守望团会召开,这次比第一次好很多,不出半个小时讨论出结果,楮副队一挥手:“走啊,去看小朱。”指着姜逐再补一句,“别优柔寡断的,你抱着电话它能给你变出一个女朋友来?走,兄弟就是用来拖累的。”
丁一双举脚赞成,郭会徽也没意见,郑隗翻箱倒柜找碘酒擦头:“去。这仨月可累死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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