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咕咚几下,半瓶酒下肚。
对楮沙白家的事,朱定锦略有耳闻。
楮家经营一个不大不小的皮革厂,父母门当户对,相亲结识,但楮沙白他妈当初相中的可不是他爸,而是他奶奶——可以说是因为看中了一个好相与的婆婆才同意的亲事,嫁过来果不其然,婆媳关系亲密无间,结果婆婆五年后突发心梗去世,这对夫妻自此永无宁日。
导火索是厂子的连年亏损,楮沙白他爸搞什么亏什么,偏偏还自命不凡,酒桌上指点江山。
他妈尤其嫌弃这类男人,他爸凡事都被老婆拿来与自己的妈比较,越比越衬托自己的无能,对象还是去世的亲妈,不好说什么。
在一次次嘴都回不了的骂战中,他爸出轨了。
这下是彻底没回旋余地,夫妻最后一丝陈年的温情就此粉碎,恰逢第三方不是省油的灯,不出几年闹得厂子乌烟瘴气,干干脆脆略去了情感纠纷,明目张胆开抢家产。
楮沙白将手深入头发,埋下头:“我从小到大,是听着我爸妈的坏话长大的,我爸成天在我耳边酸我妈,我妈也说我爸到底是多么恶心,他们试图把我拉到任何一方的阵营——我受够了。”
朱定锦沉默地望着夜空,呼出阵阵白雾。
楮沙白发出一声非笑非哭的长叹:“我奶奶还在就好了,不瞒你说,我奶奶是真聪明,我家厂子以前都是她在操持,宽和爱笑,全厂上下就没一个说她不好的。”
喝到后来断片,零零散散说些天马行空的话,朱定锦在他腿下架了杠铃,拖着他往屋里搬了一段,把棉被扔在他身上,楮沙白迷着眼,喃喃自语。
“你说……为什么好人……都不长命呢……”
朱定锦居高临下地看他,说:“是啊,祸害遗千年。”
楮沙白诉了大半夜的苦,隔日醒来除了被风吹得头痛,心里舒畅不少,又过了几日,二人没等来姜逐,居然把郭会徽给招来了。
郭会徽是为同学聚会提前回宣义的。
“同学聚会?”
楮沙白腮帮子里含着棒棒糖:“他是大学生,学会计的好像,不过没毕业。”
朱定锦咦道:“怎么不找与会计相关的工作?”
这年头大学生还很金贵,等同铁饭碗,不像姜逐,他没上过正经的学,来城里的目的就是做工。
楮沙白也没念完学,他是离家出走,有主见有天赋,能混得风生水起,皮糙肉厚,今年被骂明年就不回去,选星光大道不奇怪。
丁一双家庭离异,爹不亲娘不爱,各自租了家庭,他跟他奶奶住,因为在校内各项比赛中唱得好,脱颖而出被怀钧看中,反正成绩不好,大手一挥决定休学。
郑隗则是福利院出来的,十几岁就在工地上搬砖搅水泥,依稀记得小时候活得不错,有爹有妈,只是脸记不清了,沦落至此,估计是哪个人贩子造的孽。他穷到十八岁,发现自己连一双好点的鞋都买不起,开始偏执地挖掘自己的价值,或者说,是称自身的重量,然后切割打包,一斤斤卖出去。
郑隗是团队中最没有创造力的一个,但他并不为此焦虑,因为一首歌被创造出来,每一个字词,每一个音符,都是创作者灵魂震动的频率,缔造者会与它有千丝万缕割舍不掉的情感,将之视为无暇珍宝。
所以他觉得很痛快:“梦想是让人热血沸腾的东西,当你的梦想像猪肉一样论斤卖的时候,会很难以忍受,反正都是来钱,区别无非是痛苦地来钱和高兴地来钱,我没有梦想,就没有烦恼。”
楮沙白当时听了,也就笑了笑,说了声人各有志。
郑隗却说:“楮哥,你是没有穷过,等你被生活操过,你的腰就直不起来了。”
说来五个人当中,也只有郭会徽是工薪阶层,按部就班地学习考试,却阴差阳错走上这条路。
“这你别跟别人说,我也是偷看了资料。”楮沙白遮住嘴,“老郭是被校方开除的,替人作弊,穿帮了。”
朱定锦:“也是有胆子。”
两人随便煮了点泡面,朱定锦加了个蛋,稀里哗啦吃完去洗碗,门锁处轻轻一响。
郭会徽喝得醉醺醺回来,衣冠楚楚——他把领奖的那套西装穿去了,他半个身子进门,厨房里两个人才看见他是被一个女孩扶进来的。
楮沙白当即沉了脸色,这地方是守望团的大本营,刚搬不久,对外保密,除了朱定锦这种知根知底的,外人一律免进。
女孩见到有两双眼睛看过来,也不惊慌,甜甜一笑,头发做了拉直,亮滑飘逸,很时髦。
她将郭会徽扶到沙发上,丝毫不怯:“你们好,我叫孟佳荔,是郭哥的女朋友。”
啪嗒两声,楮沙白手上的筷子掉到地上。
第26章 麦芒
孟佳荔在郭会徽那个不上不下的大学母校,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上至大四实习的毕业生,下至刚入门的小师弟,都对孟佳荔的芳名有所耳闻,称得上学生时代上下三届的梦中情人。
郭会徽交代得也很简单,他上学期间就随大流成了校花护卫队的一员,后来退学断了联系,借这次同学聚会剖白心意,孟佳荔点头,他俩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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