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姑娘朱定锦:“……”
虽然算正宗的城里人,但一直苦哈哈地糊口,没矜贵过。
姜逐指了下斜前方一栋农家院,与她说:“那头姜丁家的二儿子,我发小。”
一路上此类“发小”数不胜数,大部分守祖业务农,也有一部分背井离乡闯荡,外出打工的人打扮稍许不同,铺张报纸往门槛一坐,就有各式各样的大人小孩上前搭话,让他们讲一些外面的趣事和风俗。
听得多了,朱定锦发现这村里最风光的事,大概就是“吃上铁饭碗,娶个城里姑娘”了。
路过一家有飞檐的小院时,姜逐进门送了一箱牛奶,朱定锦见门边挂着一块木牌,用墨笔写着“致知私塾”。
……这大约是村里小孩子们唯一摄取知识的地方。
姜逐的老家偏到没边,与整个村子隔着一条河,背靠大山,河上是一块倒塌的木头,有人往上堆了些石板,用水泥搅和一番,成了一座奇形怪状的桥。
趟过河,那间土屋小院近在咫尺。
直到此刻,朱定锦才发觉她忘记问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爸妈好相处吗?”
姜逐将右手的东西换到左手,腾出手安抚地摸她背:“不怕不怕,他们没什么坏脾性。”
这么一说让朱定锦觉得很有道理:能生养出这样的儿子,想坏也有点难。
柴门半掩,炊烟带出一股土腥气,姜逐推开门,声音太轻,院里扫地的老大爷背对门,仍然一扒一扒把枯叶堆去屋角。
姜逐牵着朱定锦悄摸摸走到老大爷身后,用土话叫道:“爹。”
老大爷握着扫帚一回身,带起枯叶呼到姜逐身上。
他佯怒的脸色在看见朱定锦的那一刻变成了呐呐的空白,瞧瞧她,又瞧瞧儿子:“这是……这就是……”
朱定锦在心里说:就是你儿媳妇。
姜逐放下年货,回村雇脚夫去搬面包车,招待朱定锦的任务交给他的母亲,姜母名叫缙云,乡音并不是很重,半猜半蒙听个八/九不离十,拉了一会家常,她去屋里拿来一本纸皮相册。
翻开都是青春洋溢的黑白照,朱定锦津津有味地辨认,不少都是姜缙云的年轻照片,齐耳短发,扎着条纹发箍,五四装,风韵十足,一顾倾人城。
可见姜逐与他那些发小长相差异巨大不是没理由的。
字里行间,朱定锦了悟了他们家不在村子里的缘故——姜母曾是地主阶级,田产颇丰,阔得很。她与家中的长工相爱,家人发现后将她送出去念书,不想时代变化,社会翻新,书没念完,赶回来得知整个家被斗倒,隔三差五拉出去游街,零零散散死光了。
这时没有了小姐也没有了长工,先前骂长工“死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人,又一窝蜂地劝他慎重考虑,姜家小姐“成分不好”,不是合适人选。
长工就一句:“娶到仙女,死也值了。”
然后他成了姜逐他爹。
为了避开闲言乱语,他们放弃村中心的大院,渡河定居山脚,耕田畜牧,日子也能过,只是在子嗣方面历遍了生离死别。
夫妇俩共有四个孩子,大姐嫁去外村,两年后难产死在乡卫生所,老二老三夭折在四岁与七岁,都没活过十个年头。姜逐是家中老幺,刚出生时有个云游道士上门,批了字“魂孤难长”,怕是等不到长大,就得被神灵收走。
不知是道士太仙风道骨,还是连番痛失儿女的姜缙云心力交瘁,顾不上学校里科学唯物论的那一套,勉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虚声问道:“道长可有法子?”
道士以手沾水,掰开婴儿小掌心乱画:“只能护他到十八。”
“那还有救吗?”
“有。救他的,也是劫。”
与姜母聊了半下午,酒席需要的大块物件也到了,朱定锦走过去,拉拉姜逐衣服:“这个……刚见完公婆就摆酒……是不是快了一点……”
姜逐想了想同意道:“后天吧,我去布置一下房间,也让村里人准备一下礼钱。”
不料姜母过来,忽然挑出一个举足轻重的疑问:“亲家呢?”
一句话如六月飞雪,空气凝滞。
朱定锦盯着自己的脚,打破寂静:“嗯……我家我做主,我爸早些年犯了事出不来,我妈多年沉疴不见好,生活没法自理。”
姜母醒悟过来,有些讪讪:“啊,这样……是我唐突了,对不住。”
说完不动声色拧了一把儿子的腰。
隔着羽绒服拧到肉,姜逐痛得咬牙,反正在他妈眼里,“功课不到位”与“知情不报”总能占到一条。抬头见日头还在,拉着朱定锦往院外走:“晚些我来筹备办酒,先带你去熟悉一下山里。”
刚出门,姜老爹端了盆白菜赶来:“等一等,等等老幺,出去顺便把菜给我洗了!”
于是小两口又折回来,一人一边,抬着用澡盆装的几捆白菜出去了。
第35章 酒席
俩人先去河边洗白菜,冬水刺骨,姜逐戴上橡胶手套,把朱定锦往身后拉:“不要碰水,冷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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