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桓已回到了他的战马前,收腰刀、放长.枪,箭囊搭在马背上,十柄短刃齐齐入鞘。
“项桓,你要做什么?”宇文钧从他这一系列的举动里觉察出一丝不祥。
“还用问?”他把弓背在肩头,直截了当,“当然是去杀了他。”
“你疯了?!”
宇文钧不得不震惊。起先之所以敢陪他杀温仰,是因为借着地盘熟悉,又有迷药辅助,多少有几分胜算,不至于单枪匹马那么毫无准备。
如今整盘棋都乱得跟浆糊一样,根本没法打啊!
“我没疯。”项桓唇角微微动了一下,“如果不是聚义厅里他没出现,我在那个时候就会动手,即便被围!”
他从来都不怕流血受伤,也从来都不怕死,纵千万人亦敢迎刀直上。
宛遥隐约回想起那日晚上他言语里的执着,才意识到这真的不是随口说的豪言壮语。
“对方起码有二三十人……”她摇头上前,“论人数,论武器,我们全不占优势,太冒险了。”
“冒险也要去!”项桓持着枪,回眸狠狠反驳,“况且,我也没打算要谁跟我一起。我一个人去。”
“我一个人,就可以把温仰的人头拿回来!”
他放肆的语气令在场所有人皆不同程度地怔了一怔。
相信在同样的情况之下,换做虎豹骑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选择用他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去换取军功。
“项桓。”在他转身时,宛遥一把拉住,试图劝道,“你这是何苦,要杀温仰也不急于一时,等以后朝廷发兵讨伐,不是更有把握吗……”
项桓甩开她的手,充血的眼里满是固执,“我若现在走,这一趟就白来了!”
“你懂吗!”
说着他不再多言,翻身上了马背,宇文钧作势便要跟着,却被他一枪抵了回去。
少年居高临下,“不用你。”
“我说过不要人帮忙,你把她们安全送走,恩阳镇上等我。”
“可……”
“别以为你没事干,我告诉你,人要是出了事,我回头剁了你!”
尾音还没落下,马头已被他猛地掉转,嘶鸣着朝前奔跑。
开弓没有回头箭,宇文钧唯有苦笑,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他的,只好匆忙招呼:“上马!上车!快快快,赶紧出发!”
余光瞥到秀眉深皱的宛遥,也是无奈,“走吧,再不走,我也会有麻烦。”
回纥马的一大优点就是爆发力极强,项桓能感觉到风在耳畔凌冽如刀,这样的感觉他毫不陌生,那是他最熟悉的,沙场的味道。
攥着枪杆的手更热了,他紧紧盯着那片人海。
温仰就在那里。
只要取下这颗人头,就是奇功一件。
他太清楚军中的论功行赏了,所谓驻守新城的功劳,从军阶一层一层的刮下来,到自己这儿早已经不剩什么。
哪怕再一次班师回京,也不过抬个不疼不痒的官职,依旧无法在项南天跟前立足。
他要独一无二的战绩,就只能胜向险中求!
这才是他此次出征的目的!
长风漫漫。
驻扎在山寨脚下的叛军在风声中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出于常年征战的警觉,众人猛然回首,几乎是在同时,老树后的黑马一跃而出,在空中高高扬起蹄子。
银白的枪锋映衬着少年英武迫人的眉眼,猎鹰一般刺出寒芒。
*
宇文钧带头赶车,一队人简直是飞到恩阳镇去的,车子停下,坐在一旁的仆从鬓发还是保持着向后的状态。
他跳下去火速换了匹精神十足的马,作势就要往回赶。
“宇文将军。”宛遥忙打起帘子。
“宛姑娘,你们且先跟着小淮,我得去找他。”反正人已经平安到镇,不怕被剁了。
一路上本就担心着,宛遥自然没多说什么。
眼见骏马绝尘而去,她坐在车内不安地来回搅动手指。
这种感觉,很像是那次在高山集的驿站中。
未知的将来在远方蠢蠢欲动,而自己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姨妈们在镇上寻了间客栈落脚,偏僻之地没有宵禁,入了夜却比长安还要冷清几分。
尚在白石坡的年轻军官们一个也没回来。
悄无声息的街道好似印证了那个词——生死未卜。
宛遥从灯火通明的客店里缓步而出,头顶的两只灯笼把一丈之内的人与物照得温暖如春。
她站在灯下朝镇子以北,一片漆黑的山林看去。
置身于锦绣如云的京都之外,才能深切地感受到那丝乱世将至的荒凉。
等了没多久,衣衫褴褛,满面尘土,几乎辨不出容貌的乞丐便行至台阶下怯生生地朝她递了个碗。
躲在其腿后的小孩子巴巴儿地将她望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只能看见那双清澈的大眼睛。
宛遥吩咐侍女上厨房捡了几个热包子与热馒头。
然而碗才装满,尽管仍有剩余,乞丐却千恩万谢地走了。
原地孤零零的,又只剩她一个人。
不知为什么,长久的等待令她脑海里已出现了一场刀光血影的厮杀,高山集外小茶寮内的情景无比清晰的在眼前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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