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宛遥给他的感觉与此不同,看第一眼时或许只觉得五官恬静,瞧着挺舒服,然而相处久了,渐渐地会发现她很耐看。偶尔仅仅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的,也依旧赏心悦目。
像块玉。
清幽温润。
项桓恍惚想起幼年时,第一次见到宛遥的情形。
那日是个晴朗无云的秋季,他正在院子里练枪,家中忽然来客了,大哥跑来招呼他,说是父亲的同窗好友要登门拜访。
过了没多久,母亲便带着一个年轻的妇人从回廊上经过,他拎着枪,满头大汗地立在台阶下,看见母亲手上挽了个月白衣裙女孩子。软软的,小小的,恐怕只及自己肩那么高。
项桓。
她含笑对他说,这是你宛叔叔家的那个小姑娘,你要叫她妹妹。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愣了片刻,便拖着□□往前走。
而那个雪团子一般的小女孩在他迈开第二步时,就立马怯怯地躲到了他母亲腿后,璀璨生辉的眼中写满惊恐,不安地朝这边打量,感觉像是要哭了。
他没明白自己哪里吓到了她,只好停在原地茫然的抓了抓头。
耳边则是母亲清脆爽朗的笑声,领着那位妇人向花厅方向走去,嗓音渐行渐远。
“还是个傻小子啊。”
“那就别让他吓着咱们遥遥了,将来总还有机会的。”
而此后的数年,沧海桑田。
母亲和大哥相继过世,他成日混迹在街头巷尾,和各种各样的同龄孩子打架。
项桓只记得有一回,自己满头是血地躺在小巷内,四下里与他起争执的那些大孩子们已经跑远了,他盯着蔚蓝的天空,周身又疼又累,渴得口干舌燥,直想喝水。
但四肢痛得他爬不起来,也懒得爬起来。
项桓便不切实际的开始白日做梦,想着要是老天爷现在能掉点水给自己喝就好了。
哪怕一口也行啊。
正在此时,仿佛回应了他内心的企盼,视线里居然真的多出了一只水囊,还圆鼓鼓的!
它晃晃悠悠朝这边的靠近,顶上悬着一根丝线,仿佛随时能砸下来。
项桓惊讶地撑起了头,就瞧见不远处蹲着一个小女孩。
她眼睛大大的,有几分熟悉的惶恐与胆怯,手中握了柄鱼竿,好似非常害怕地与他保持着距离,投喂狗熊一样将水囊颤巍巍地吊到跟前。
从此,他记住了她叫宛遥,也就莫名的喜欢带着她东奔西跑。
月光隐没入云层,睡在那边的少女忽然皱了皱眉头,项桓险些以为她快醒了,急忙闭眼。
不料宛遥却只是侧了个身,翻过去依旧睡得安稳。
他再抬眸时,对面的床榻已剩下一抹背影,可腿骨还在疼,这一整夜不眠不休。
*
宛遥补足了觉,踏踏实实的睡到日上三竿。
她早起再给项桓把了一次脉,对症写好药方,唤来小二去城中的铺子里抓药。
内服的药倒是好说,熬煮成了喝下去便是,不过项桓这一身的破皮烂肉,她拿着外伤膏药真有些无从下手。
再加上腿骨的伤还需要仔细检查。
宛遥站在床边,凝重地盯了他半晌。昨天落脚匆忙,那身旧衣没换,人也没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不吭声,项桓也不好问,转眼就见宛遥倏忽又出去了。
他只好老实地坐着不动。
这回离开得有点久,小半个时辰后,两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精壮男子随她推门进屋,一左一右门神似的站着。
现下不问真的不行了。
项桓忍不住,正要开口,对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蹦出一句:“那就麻烦两位大哥帮他沐浴更衣了。”
他蓦地扭头,一脸怔愣。
“什、什么……”
宛遥递上些许铜板,神情堪称温柔,“他腿上有伤,你们留意一下别碰到了。”
“放心吧姑娘。”壮汉们开始摩拳擦掌,挽袖搓手,“保管伺候这位小哥舒舒服服的。”
“等……”
项桓没“等”出来,宛遥已经关了上门。
客栈正值一天中最热闹的时段,上有住客下有食客,数个店伙在大堂穿梭,掌柜的低头忙着记账。
她倚在栏杆边托腮往下看,身后的客房内是一阵鸡飞狗跳。
“我自己能洗……不用你们。”
“等等,等等,先放手……放手!再碰当心我不客气了!”
许是挣扎要起身,奈何腿伤又硬生生让他跌坐回去。
壮汉颇不解的安抚:“小哥你莫要乱动了,万一伤着哪儿就不好了。”
“就是啊……”
他最后大概实在是没辙,急得在里面唤她:
“宛、宛遥,宛遥!……”
走廊上每隔一段养着一盆水仙,宛遥充耳不闻地拾起一片叶子泡在盛满清水的花盆中,泡一会儿又取出来,再泡一会儿再取出来。
自得其乐。
第56章
折腾了半柱香之后, 里面就没声音了。
又过去不久,门终于打开, 两位壮汉抹着一头的汗珠陆续出来, 纷纷向她作揖告辞。
宛遥忙颔首说:“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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