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来生_叶紫【完结】(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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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还没有停歇的迹象,我望着慌张躲雨的人群和天边依旧黑沉的乌云,心绪愈发的烦躁。

  忽然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衣角,接着是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哥哥,你能送我回家吗?”

  我低头看她,是一个年约五六岁,长得粉雕玉琢的女娃子,她有着一对如宝石般晶亮的眸子,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挂着柔柔的笑容。我不由弯下身子将她抱了起来,笑着问道:“小妹妹,你住在哪儿?”

  “我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她的小脸皱成一团。

  我皱了皱眉头,这倒是有些麻烦,“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冷若涵,我爹是宫里的太医,”说到她的父亲,语气是掩不住的兴奋和崇拜。

  我微微点了点头,原来她是冷太医家的千金,唇边扯出一丝笑意,好个可爱的小丫头。

  从小,就生活在各色尔虞我诈中的我,为了躲避别人的明枪暗箭,我自己也学会了如何去耍手段。这些年的不如意更是让我变的越来越淡漠,越来越冰冷。在多数人眼中,雍亲王孤僻,清冷,喜怒不形于色,我想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猜到我的想法,才不会露出蛛丝马迹。多年的政治生涯,更是让我对任何人都存有戒心。

  而唯有她的眼睛,是如此的清澈,无一丝杂质。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心qíng竟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心头的暖意更浓,这个灿烂的笑脸让我记住了她的名字――冷若涵。

  那年她六岁,我三十五岁。

  雍正元年的五月,百花飘香。

  艰难坐上皇位的我,身边是奉承拍马的朝臣和虎视眈眈的所谓兄弟。这个位子我等了太久了,可真当我坐上去的时候,朕即是孤家寡人的代名词,亲qíng友qíng已在瞬间离我而去。

  养心殿中,四目相接,依然是那对清澈的眼,我一眼就认出了她便是当年扯着我衣摆叫哥哥的小女孩,也是两个月前在集市上与我争风相对的翩翩少年,如今的她更添了份灵动,只是她为何要女扮男装乔装进宫。

  雍正二年的三月,万物复苏。

  chūn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暖暖午后,绿意盎然,杨柳树下,白衣女子,倚树小憩,微风拂拂,衣抉飘飘。

  她手上捧着医卷,嘴角勾勒出甜美的曲线,发丝飞扬,飘到了她的鼻尖,她皱了皱鼻子,伸手拂去恼人的青丝,眉舒目展,恬淡幽静。

  随手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

  “万岁爷她是个女子?”王一忠惊讶的神色毫不遮掩的流露在脸上。

  “嘘,”我打断了他,这一刻我脑中浮现的是她如秋水的双眸,只希望宫中的污秽永远不会影响到她,而她能够长久的保持这份脱俗的灵秀。

  雍正二年的四月,芳菲正浓。

  “乖宝贝,想姐姐没?”细声细气,就像清泉般潺潺流淌。

  她一手拿着铁桶,另一手握着浇水的工具,我记得她曾经说过,那是她自制的洒水壶,方便耐用。

  红润的小嘴儿总是漾着笑意,很想问她,为什么在危机四伏的宫里始终还能保持这样纯净的笑容?

  雍正二年的五月,鱼跃荷开。

  拒绝了沈豫鲲要带她离去的好意,我选择了把她纳入我的羽翼之下。说不上此刻的心境,我只想保护她,我明白,这样至qíng至xing的女子,错过了便是一生的遗憾。

  雍正三年的四月,chūn寒陡峭。

  我在养心殿忙碌了一整天,繁忙的时候没觉着什么,闲下来时,那份思念悄悄涌上了心头。

  犹豫了很久以后驻足在那间小屋门口,虚掩的房门让我一阵惊喜,“若涵没有走,她终究还是没有离开我。”我喃喃的低语着,手忙脚乱的推开门。

  屋内静悄悄的,凉风袭来,我不觉打了个冷战。轻手轻脚的点燃蜡烛,似怕惊醒了chuáng上熟睡的人儿,可是chuáng上整齐的摆放着两条叠的方方正正的被子,而佳人已无踪迹。

  我揉了揉太阳xué,疲惫的脸上划过一丝苦涩的笑容,如果若涵在,她定会轻轻的给我按摩,唧唧喳喳的责怪我又为了国事太过cao劳。

  “胤禛……胤禛……”耳边响起若涵幽幽的呼唤声,我下意识的伸手,却探了个空。“我会恨你一辈子,”她清清楚楚的誓言依然在屋中回dàng,我惊觉自己伤害她有多深。

  她恨我至斯,竟未留下只言片语,我疯狂的在chuáng上,在桌子上搜寻,终于,在枕下摸到一封信和几件东西。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而是用自已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

  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胤禛,

  离开你非我所愿,只是我不得不走。我竭尽所能,可到头来不过成空。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勇气再面对一个无心的躯壳说爱。离开,是最好的结局。

  荷包本是送你的礼物,如今变成了我放弃这段感qíng的见证。

  曾经长发为君留,从此发断如qíng绝。

  若涵

  我颤抖着双手打开荷包,竟是若涵的一缕秀发,身体猛的一震,“长发为君留,发断如qíng绝。”这次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再无可能回头了,我跌坐在chuáng边,抚着那簇头发,心如刀绞,回想她被我伤时心痛何止千倍万倍。

  手镯、穗绳、荷包、端砚……我的手抚过一件又一件的物品,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片段,尽管自己未曾留意,她已悄悄的在心中扎根,身边的一切也都烙上了她的痕迹。

  看到那方端砚,我嘴角微扯,她最怕写字,老是嫌自己的字丑,所以送了这方端砚给她平日练字用,我的思绪又渐渐飘回到那天的qíng景。

  “为什么送我砚台?是嫌我字不好看?”明明欣喜万分,她偏还扁着嘴问道。

  我眼里满是浓浓笑意,调侃道:“是啊,嫌你字丑丢我的脸。”

  她瞪了我一眼,脸上却笑开了花。

  我伸臂圈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喜欢吗?”

  她点点头,偎入我的怀里,“为何单单送我端砚呢?”

  “端砚可是个好东西,”我微微一笑,“端砚产于端州,石质坚实,细润,发墨不损毫,书写流利生辉,光泽鲜亮,日久不褪。

  她迷茫的看着我,“我愚钝的很,还是不明白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我点了下她的鼻子,脸上笑意更盛,“你不是喜欢写我的名字吗?用了这端砚,色泽能保持几十年,即便在多年以后我也能感受到你的qíng意。”

  她“呸”了一声,我心中的暖意渐渐散开,“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贫嘴?”

  我缓缓的低下头,挑眉一笑:“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你慢慢了解。”

  一辈子这便过完了吗?那一刻她笑颜如花,我心有归处,如今再回首竟已成百年身。

  “若涵……”我在心里叫出了这个在脑海中盘旋了千百次的名字,将chuáng上的一应物品全扫到地上,人一定要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吗?我抱住头蹲了下来,心乱如麻。

  忽见chuáng底下似乎搁着什么东西,借着微弱的烛光,我使劲掏了出来,是一只透明的玻璃瓶子,装着满满一罐彩色的星星。

  打开玻璃瓶,我将星星倒在chuáng上,雪白的chuáng单上瞬时点亮了色彩,“若涵,这些都是你做的吗?”我柔声问道,如意料中的回答我的只有沉寂的夜色。

  看着五颜六色的星星,我嘴角微微上扬,若涵定是咬着嘴唇,眨巴着眼睛折的,这一颗颗的星星像极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含羞带笑。

  我将一颗幸运星捏在手里,慢慢的展开,里面有一行小字,写的密密麻麻的,我凑到烛光下,吃力的读着: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qíng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雍正二年十月。

  我心中一动,再展开了第二颗星星,“胤禛,世有渊明,jú花无憾也;世有白石,梅花无憾也;世有嵇康,琴弦无憾也;吾有汝,亦无憾。雍正二年十月。”

  我颤抖着双手,将所有的幸运星尽数展开,一颗颗,一句句,竟写满了相思,笔笔含qíng,字字带泪,“胤禛,三十年后,如果世界上还有坚持这个词,我希望它属于我。三十年后,如果世界上还有感动这个词,我希望它属于你……雍正三年二月;一分钟可以遇见一个人,一个时辰可以喜欢上一个人,一天可以爱上一个人,而忘记你,可能需要一生的时间!雍正三年三月;胤禛,关于相遇有一种解释叫缘分,关于生命有一个信念称轮回,而我有一种qíng结是爱恋,如果真有轮回,我希望每一次生命中都能遇见你。雍正三年二月……”

  若涵,若涵,你竟然对我用qíng如此之深,我痛苦的闭上眼睛,一幕幕场景在我眼前重现:

  她将穗绳绕在了脖子上,笑道:“夫妻qíng深,结发为凭,生生世世,不灭不泯。”

  我接口道:“既然你已将发结绑住,就绑住了你的心,我也要绑你一辈子。

  我批阅奏折时,她在一旁磨墨,天冷时,冲上一杯热茶塞到我的手中,夜深时,默默的给我披上一件外衫。

  初次相见时,她救人时的心地善良,争抢手镯时的无可奈何,被纳兰欺负时的楚楚可怜。

  骂西洋画师时的qiáng悍和果敢,在我身边时的羞涩。

  我感染重病时,她如一丝和熙的微风出现在我跟前,义无返顾的陪着我,毫不犹豫的为我试药……

  我遇刺时,又是她挡在我的身前,生生的挨了两刀……

  某个午后,她像只小猫依偎在我怀里,极尽温柔,极尽缠绵……

  我对着若曦的遗物哀思时,她心里的伤痛不比我少,她念念不忘的是安慰我,陪伴我,而我除了伤害她又做了什么?我还亲手杀死了我们的骨rò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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