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静姝怯怯地看着耿姑姑,跟沈濯道谢的声音比蚊子也大不了多少。
耿姑姑皱了皱眉,没做声。
事情说完,沈濯露出疲态。吉家老太太知情识趣,立即告辞。
耿姑姑板着脸,双手拢在袖中,跟着吉家老太太和佟静姝去了柳林轩。
佟静姝忐忑不安。
吉家老太太则趁人不注意,悄悄地递给了她一个荷包,然后笑着推说自己乏了要去休息,将佟静姝一个人丢给了耿姑姑。
“大小姐想要学什么?”耿姑姑表情淡漠。
周遭没了旁人,佟静姝立即便红了眼圈儿,哽咽着说:“姑姑请先听我说。”
“大小姐想说什么?自己很苦命,很委屈,很无辜么?”耿姑姑极为不客气,“您的过去、现在、未来我都没有兴趣。不过是太子殿下的外祖母一心要让我教导你礼仪,太子妃又心软,我不得已办这一回差,而已。”
怎么这样不按理出牌?
不是说先太后晚年很是任性,所以太后宫人都极好的脾气么?
佟静姝瞠目结舌。
“我开始讲授了。
“妇人四则,德容言功。德在最先。所谓立身以德,正心诚意,德行配位,方能修身齐家。为女子者,当每日三省,问其心,正其意,行有德之事。只看佟大小姐整天无所事事、自怨自艾的样子,就知道你是万万没做过这样的反省的。
“容在第二,却并不是要女子盛装妖冶,而是指为妇人者必得对自己的妆容格外小心。试问世间哪一个女子不喜欢自己漂漂亮亮的?可是这女子梳妆,却都是有规矩的。好人家的姑娘不会浓妆艳抹,没有品级的夫人不得乱用绫罗绸缎——佟大小姐不妨对着镜子看看,单单在首饰衣服这一条上,你已经犯了多少忌讳?
“第三就是言。言为心声,祸从口出。七出之条,便有口舌一项。谨言慎行,谨记身份,不攀扯,不狂妄。这是最起码的。
“说到这里,我就要说说今天上晌时佟大小姐的那句太子妃姐姐了。太后仙去,这天下女子之中,除了皇后娘娘,便是太子妃最为尊贵了。想跟她扯上关系的女子数不胜数。其实并不多佟大小姐一个。我们也可以权当没听见。
“可如今您是在东宫里头。吉老夫人又口口声声地说您是太子的姨表妹,您自己还坚持一定要面见太子这个外男。这令人不得不多想。您这一声姐姐,颇有些自甘为妾的意味啊!那我可就得告诉您一声了:我们太子,不纳妾。”
耿姑姑冷冷地看着佟静姝。
佟静姝羞愤欲死地盯着耿姑姑:“你不过是个女官,你欺人太甚!”
“而你不过是个平民。你父亲过世三七都没过,你母亲就带着你大归吉家。可你父亲就是你父亲,你一个未嫁女,为生父守孝该是三年才对。这还没有三个月,你就穿金戴银、浓妆艳抹,跟着你外祖母招摇过市!若是我把此事举告给长安县,即刻便能治你个‘不孝’!”
耿姑姑厌弃地看着她,“就凭你这种人,还想管我们太子妃叫姐姐?依着太子妃那刚烈正直的性子,你若真是她妹妹,她能亲手抽死你!您不是亲自制了什么粉蝶笺送给她?她收了么?想在功字一条上做文章,也得先看你的德行够不够!”
佟静姝被骂得放声大哭起来。
若说是撒泼,偏偏又只是低着头哭。若说是委屈,偏又嚎啕尖叫不止。
耿姑姑冷笑着看了她一会儿,哼道:“当年在寿春宫,便是皇后娘娘被先敬贤太后斥责上一个时辰,她也不敢像你这样村野哭法!打量着能把太子招来是么?可惜太子即便晚间回来,也已经定了要在崇文殿议事。离着八丈远,你是休想见到太子的!”
佟静姝尖叫一声,跳起来掩面跑了出去。
耿姑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拍了拍手,搞定!
——只是不知道太子妃为什么要私下里嘱咐她,若是看着佟静姝不顺眼,只管把她骂哭就是。
这样惯会矫揉造作、觉得全天下都欠她的女子,被骂哭了,必定就只有跑出去将自己的委屈展览给全天下人看一条路。
太子妃这是想干嘛?
夏夜风清,花园里正是最好的时节。荷塘中暗香袭来,自是万种风情在月色朦胧中摇曳不止。
佟静姝坐在芙蓉树下嘤嘤切切,却是长达半个时辰都没人去理睬、寻找她。
哭得没了意思,佟静姝郁闷地抬起了头,擦了泪往周遭看时,却发现一个小丫头正静静地站在一边。
“你!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音的?”佟静姝吓了一跳。
小丫头正是窦妈妈派来在柳林轩服侍的秋桂,当下笑了笑:“佟大小姐哭得太忘情了。没听见我来而已。”
佟静姝终于逮到了一个可以“倾诉衷肠”的人,低头哽咽道:“我自幼娇生惯养,从没受过这种委屈。想来就是大通钱庄没落,我父亲过世,我从一个大家闺秀变成了穷人,所以人人都来踩我……外祖母还特意给了我钱票给我当私房存用……可如今……”
掩了面痛哭道:“我这样十恶不赦,哪里还有脸面见人?!这些钱票,又要来何用?”
秋桂的眼神冷了下来,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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