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的跟了他十来年了,他什么阴私事小的不知道?他怕小的威胁他,所以才索性要灭小的口!
“太爷,您还想问什么?小的知无不言!太爷,太爷!余水里淹死的人可多了去了……太爷!太爷,小的只是胁从……”
听到这里,不仅沈恒脸色一沉,便是沈敦,都目露杀机。
罗氏抱着沈濯的手臂微微一僵。
沈濯忽然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用了极低的声音,道:“顺叔查到,太爷当年夭折的幼子,也是掉入余水……”
罗氏的胳膊一抖。
沈恒冷冷地目送那车夫走远,哼了一声,却绝口不再提起此事,而是对着罗氏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听见你说,京里修祠堂,规矩多得很,是也不是?”
罗氏和沈濯都是一愣,没有想到沈恒竟公然将沈德孝一家的事情就这样压下去。
罗氏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此顺着沈恒转开话题,不合常理,她亦不甘心。
沈濯却看见了沈恒眼中闪过的怀疑和寒意,轻轻地一扯罗氏,自己先嘤嘤地哭起来:“小太爷,您不管我和滢姐姐了么?”
沈濯没有大闹,出乎众人意料。
沈恒顿觉欣慰,吐了口气,温声道:“濯姐儿是个好孩子,你滢姐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个好孩子。此事,小太爷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但目下,族中大事排在前头。小太爷先跟你娘商量正事,你回房去洗洗脸,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出来见小太爷如何?”
沈濯就着他的话,慌忙抬手捂脸:“我是不是都哭成丑娃娃了?”
罗氏嗔着推她:“回去照照就知道了。”
沈濯一跺脚:“这可不行!”拉着曾婶,飞跑回了房。
罗氏看着她的背影,暗叹女儿聪明,便和声对沈恒道:“正如族爷爷所说,京城居,大不易。
“拙夫乃是朝廷的礼部侍郎。若是修缮自家祠堂时,竟在规制等事上出了差错,只怕两府都要罪加一等。所以孙媳才格外小心,甚至不惜忤逆族中各位长辈。还请族爷爷明鉴。”
沈恒沉吟片刻,点头道:“此事是我想得容易了。看来,还是要再谨慎些才好。”
因抬手向沈敦道:“你把名单给我,我今日再斟酌一下,换几个人。明天想好了,咱们俩一起,跟罗夫人再议。”
沈敦呆愣之余,只得从袖口里又把那张纸掏出来,双手呈给他。
罗氏却忙站了起来:“孙媳不敢当族爷爷这一声夫人。”
沈恒见她谦恭,更加满意,捻须微笑道:“你有孝心是好的,但情分大不过礼法。
“我们本就只是族亲,甚至出了五服。你原本就没有那个义务跟我家的人行礼。拜祠堂之后,你十分谦退隐忍,但这个姿态,委实不该是你朝廷四品诰命的姿态。
“我们全吴兴算上,甚至国公府的二夫人刘氏回来了,也是你的品级最高。不让你坐我们家首座,已是我们不懂事了。如何还能让你陪这个不是?”
沈恒说着,竟站了起来,颤巍巍地要向她行礼。
罗氏被沈恒的一番话说得眼圈儿都红了,正拿帕子摁眼角;见他如此,吓得扑过去扶住老爷子:“族爷爷,您这是要折死我吗?大郎知道了,不得打断我的腿?”急不择言一般,脱口把沈信言搬了出来。
沈恒捻须,呵呵地笑,一副胸怀大畅的样子。
沈敦在旁边看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这个罗氏,怎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小叔也是,一向都帮着德孝,站在自己这边,这回怎么竟然帮着外人打我的脸?
沈信文瞧见父亲的神情,眼珠儿一转,便上前一步,赔笑道:“如今也近午时了,小爷爷莫走了。就在这里用午饭吧。恰好我跟两个弟弟都在,很久没好生陪您用一餐了。择日不如撞日?”
沈敦眼睛一亮:“正是,小叔,就在这里用饭吧?”
神出鬼没的沈濯顶着干干净净的小脸儿冲了进来,笑嘻嘻地拉住了沈恒的手:“小太爷,我洗了脸,您瞧瞧。”
沈恒仔细观看,见沈濯的面上既无胭脂又无翠黛,极为满意,连连颔首:“前唐末期,有一首《贫女》,里头有一句诗写得极好,可为天下女子楷模——”
沈濯啊啊地叫着跳起来,兴奋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先生教过: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沈恒笑得一张老脸成了一朵花:“正是!我们濯姐儿如今便是如此,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正是最好的年华,那些东西,不要往脸上乱抹!”
他是最讨厌看见小女孩儿化妆的,偏沈洁什么话都听他的,唯有此事,怎么说都不肯改。
可沈濯,却几乎是立即马上便认同了他的话。
罗氏在旁边纳闷。
先头的女夫子肯定不会教这种诗词。而孟夫人……孟夫人果然教了这句诗,想必沈溪早就拿来去韦老夫人跟前争宠了。
此句乃是劝女子休争妆容奇巧,习练本分技能的话,若是京城沈家有一个人提一次,想必会立刻被奉若圭臬。
可她真的一无所知。
——微微这是想做什么?怎么忽然下这样大的力气讨好起这位奉长小爷爷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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