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粲予在东屋里显然一噎,然后咬牙回道:“甚好!”
这边,曾婶已经将那妇人救醒。
福顺蹲在她身边,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那妇人愁苦了脸:“你是何人?如何猜到我的身份?”
沈濯坐在上首,含笑开口:“我是京城侍郎府的小姐,族中行二十二,跟四房的沈洁是死仇。至于他,乃是县令万俟盛大人借给我的长随。”
一语道出,东屋里,隗粲予和章扬都是面露讶色,对视无语。
那妇人却又惊又喜,忙得推开曾婶,挣扎着爬到沈濯脚边,连连磕头:“侍郎小姐,求您带奴婢上京保命啊!奴婢什么粗活都会做!奴婢,奴婢做证,我们家小少爷,当年是德孝爷亲手推进河里的!”
第一三七章 死无葬身之地
别院门口,众人道别。
隗粲予大大咧咧地用力拍章扬的肩:“你也是要给贵人当佐官的人了,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看你这斗篷,上回我见你就有的洞,现在还没缝补。你那贤良淑德的妹子,是瞎子还是懒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看他。
章扬一惊,忙回手去摸:“洞?在哪里?”
隗粲予往他肩胛上一拍:“这儿!自己看不见,别人一定看得见的地方!”
沈濯含笑叫他:“隗先生,我等还要进去见见我娘。”又向章扬礼貌点头:“章先生,山高水长,您请保重。”
章扬忙丢下隗粲予,冲她长揖:“是,二小姐,后会有期。”
沈濯放下马车的帘子,令人从侧面进去,直接赶往二门。
隗粲予忙又拍拍他,疾步跟着马车往里跑:“哎哎哎,我跟小章说话不避讳的,你催我干嘛?”
章扬看着一身比自己还要凋敝的旧衣,却格外从容肆意的隗粲予的背影,怅然若失。
回到家中时已经是下午。
章娥睡起了午觉,正粉面嫣红地向火,见他回来,笑靥如花:“哥哥,你去哪里了?可有买了晡食回来?”
章扬这才觉出来肚饿,想来刚才一路忙活,众人竟都忘了吃饭这回事。
“哦,不曾。家里可还有吃的?若没有,让温嬷赶紧去买一些来。我有些饿。”
章娥忙从自己的钱袋里摸了几个铜板出来,喊了老乳母去买些炊饼来:“热热的拿回来才好。”
接了章扬的斗篷,随手抖了抖便挂在一边架子上。
章扬站在盆架旁边,挽袖子,回头看着她。
却见斗篷上小小的洞就刺眼地在那里,章娥目光在上面停了一瞬,若无其事地转开。
低头洗手,章扬不想说话。
章娥欢快娇媚的声音响起:“哥哥,你今日去了哪里?我回来问阿嬷,她说你去帮那个沈小姐什么忙去了?怎么,堂堂的侍郎小姐,连顿饭都不管你么?”
章扬手下一顿,想了想,抬起身来,道:“昨日我去告诉二小姐我毁约了。”
章娥刚挺直了脊背,身姿端雅地要在桌边坐下,闻言一个转身,假装忙碌起来:“是么?她怎么说?”
章扬盯着她的背影:“二小姐说,她能理解。”
章娥的双肩顿时松了下来,笑着回头:“她是京城名利场中从小长大的,又跟三皇子打过交道,自然知道我们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
章扬擦了手,走到床边,把前一天沈濯送的衣服拿出来,递给她:“这是二小姐赠的,你帮我收起来。”
章娥一看是个包袱,面露喜色,忙把包袱打开,见是两件衣服,眉心一蹙,翻了翻,疑惑地抬头,问道:“钱呢?”
章扬冷冷地看着她。
章娥迎着兄长鄙夷的目光,脸上蓦地通红,贝齿轻咬下唇,深深低下头去,低声无力辩解:“我每次去别家辞行……”话一出口,懊恼不已,忙噎住,一时慌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嗫嚅着:“沈洁曾经说过,二小姐悭吝……”
章扬从怀里摸出一张纸,走到桌边,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章娥被他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双肩一抖,低头看着那张纸,瞬间又睁大了眼睛,贪婪之色一览无遗:“一百贯!这么多?!”
妹妹果然已经名利虚荣迷花了双眼。
章扬深吸一口气:“今日我引荐了隗粲予给她,二小姐当即接了隗兄进沈家别院。”
章娥又是一惊:“哥哥,那可是隗粲予!他才高八斗,偏又不择手段。日后若是沈侍郎和三皇子对上,他又知你甚深——你不是平白地给自己树了一个强敌?”
章扬看着章娥,眸中神情变作淡漠:“阿娥,你对隗兄一向推崇有加。日日鼓励我多多与他来往,却一次也没有劝过我替他引荐书院山长。是不是也因为怕他抢了我的风头?”
说到这种人心揣度、谋略权诈,章娥从来都是理直气壮、当仁不让的,当下睁大了眼睛,细细分析道:“自然是了!何况他之前就得罪了沈家族长,就算是极为欣赏他的沈家小太爷都没有替他在书院争一席之地。
“可见他在吴兴沈氏心中,是个难以驾驭的角色。哥哥果然推荐了他,他但凡在书院露面开口,定是技惊四座。到时候,他得势,无人记得哥哥引荐之德;他得罪人,沈家还会迁怒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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