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晴好,师徒二人择了近殿门处,一张条案,上下对坐,一问一答。
“回沈学士,天资聪颖实在不敢当,看文章时若能聚精会神,的确可以做到默诵一两遍就记下来。”秦煐实话实说。
沈信言对于他的称呼有些不悦,却不指出,只是命他背诵自己学过的文章:“阎老说,三位皇子都学完了《四书》《五经》?不知三皇子最熟悉的是哪一篇?可否念来听听?”
秦煐精神一振,张口便将《大学》一口气背完。
沈信言眉梢一动,索性开始抽查:“《论语*为政》……《宪问》……《礼记*曲礼上》……”
到了易经时,秦煐终于背得有些磕磕绊绊了。
沈信言明白了。
这孩子果然是记忆力惊人。只是,无人详尽讲解,并不十分透彻地懂得而已。
挠了挠眉毛,沈信言有些纠结。
好容易遇到这样聪明的孩子,他是真想好好教啊!
就像是孟夫人那时候说的,她遇到自家宝贝女儿之后,也是满心欢喜地做好了长远计划,打算倾囊相授,把自己生平所学全都教授给眼前的孩子……
然而……
沈信言狠了狠心,后背再次挺直了,抬头看向殿内靠墙的书架,戟指指过去:“那套《史记》拿来。”
秦煐简直是又惊又喜!
《史记》啊!
大秦朝上上下下的读书人加起来,有几个敢说自己能讲解《史记》的!?
赶紧从书架上抱了书过来,放在条案上,秦煐眼巴巴地看向沈信言:“老师……”
孰料沈大学士已经长身而起,慢腾腾地告诉他:“每日二百字,背下来。”
背书,背书,又是背书!
这世上总有比背书更有意义的事情吧?!
第二二六章 才尽其用的做法是这样的
看着秦煐放在膝上慢慢握起的拳头,沈信言慢条斯理地再加一句话:“这是小女去年的功课。殿下可要赶一赶进度才好。”
沈信言大袖摇摇地径直去了。
秦煐僵硬地跪坐在条案前一刻钟没动地方。
云声风色两个在殿门口探头探脑许久,都不敢进去。
终究还是云声捅了捅风色,小声道:“殿下最近似是不太恼你了,你去请一声儿?”
风色白他一眼:“你怎么不去?合着那鞭子不是抽你!”
云声便往殿外看,喃喃:“那个最得殿下宠爱的小内侍哪里去了……”
风色眼睛一亮,低笑道:“小宁子去给沈学士和殿下催午食去了,不是说阎太傅当年一直都用过了午食才走么?”
嘿嘿一乐,云声坏笑道:“我去找小宁子来!”说着,撤身去了。
这边风色看了一眼四周,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殿里,躬身站在秦煐身后,踌躇一会儿,轻声劝道:“殿下,才头一天,咱们不是有心理准备的么?来日方长……您别太生气了……”
嗯了一声,秦煐僵直的腰身终于塌了下来,坐在了自己的脚上:“没关系。总要有这样一场的。我明白。”
……
……
离了鱼藻宫,沈信言想了想,又绕回了宣政殿。
建明帝刚刚处理完奏折,揉着太阳穴命绿春:“不必碟碟碗碗的,让厨下煮一钵汤饼来就是了。”
绿春心疼地表示不满:“您又忙又累整整一个晌午,怎么能不好好用膳呢?老奴管保让御厨房弄些简单的吃食来,不耽误您的工夫还不行吗?”
正说着,外头人来报:“沈学士求见。”
建明帝一愣:“他没在鱼藻宫用午食么?快请进来。”示意绿春,“那你就去安排吧,朕和沈爱卿一起用膳就是。”
绿春又惊又喜,忙不迭答应着去了。
看着沈信言一脸隐忍,建明帝知道有些难为他,极为温和:“爱卿辛苦了,来找朕有何事啊?”
沈信言做足了臣子本分,叉手恭敬,称颂赞扬:“三皇子不愧是龙子凤孙,果如阎老太傅所言,天资聪颖、过目成诵。微臣惭愧惶恐,怕会误了三皇子的学业……”
想辞工?没门!
建明帝笑得斩钉截铁:“沈爱卿不必客气。在朕眼中,这满朝文武,能制得住朕这第三子的,唯有沈爱卿一人而已。”
沈信言连道不敢。
建明帝直说必须。
有些认命地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沈信言抬起头来,眼睛微微发亮:“陛下,臣想起一件事来,不知当不当问?”
又有坑!
建明帝谨慎戒备:“爱卿所问何事?”
“臣依稀记得,太祖登基后不久,就提出欲按时序,编纂从古至今的通史一部,以资子孙治政。前两年刚进京时,宋相偶尔提起过一回。后来就没见下文了——不知此事还在做否?”沈信言的眼睛越来越亮。
这件事啊……
建明帝高兴了起来。
虽然当年太祖有心做这件事,但大秦草创,国事芜杂,朝廷根本就没有力量去做。构想一拖再拖,直到太宗末年才开始动手。
此事因所耗人工、所需资料太多,几位皇帝就都没有宣扬,寻了最坐得住的顶尖读书人在悄悄地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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