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擦着满脑门的汗,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正是!听说带去的人都是兵部主事贾家的,东西装了车,一口气便拉到街市上卖了。下晌时,换成了钱票。大概未时不到,镖局护卫的车队就已经出城,说是直接回上党!”
正在窗下跟沈濯下棋的孟夫人把手里的黑曜石云子又放回了棋盒里,抬起头来,少见地露出了一丝惊讶:“这也太快了。”
就跟早有准备一样……
沈濯看了孟夫人一眼,反而去问六奴:“去看贝嬷嬷的人回来了么?”
六奴摇摇头:“那庄子挺远的,怎么也得明天了。”
“那连翘呢?”
“寻死了好几回,好在看得严。”
沈濯沉吟下去。
这一次,沈溪的目的非常明确,她就是来杀自己的。
可是,看今天这一切,又似乎是她早就预料着了这个结果……
那两碗燕窝粥,是玲珑奉了寿眉的命令,换了过来。
所以沈溪绝对不可能料到自己会误中了自己下的毒……
若是自己被她成功的杀掉了……
——那么她就吞下那致痴傻的药!
然后令连翘道出实情,逼着沈信诲休妻弃女,她和她母亲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回上党了!
好啊!
竟然还是被她算计到了!
她竟拼着拿了性命心智来冒险,也一定要杀了自己、离开沈家!
她就不怕最后同归于尽?!
“这也太狠了……”沈濯只觉得心胆俱寒。
孟夫人此时也想到了这一层,不由得娥眉轻锁:“难道她竟有本事解了无忧草之毒?同时还能医好痴傻?还有目盲?”
嗯……
没外挂的话恐怕是不行的。
沈濯略略地放了点心。
……
……
半个月后,上党城外。
夏日初至,风沙漫天。
一队马车缓缓地驶入城中,在上党冯氏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被拱卫在中间、最大的一辆马车上,车帘挑起,一位装扮朴素的妈妈先从车上下来,放好了脚凳,口中恭敬亲热:“小姐,慢着些。”
一位十岁上下的年轻小姑娘,头戴幕篱,从车上摸索着下来,笑声甜美,说话却有些吃力:“焦妈,妈,到,家了?”
一个妇人从车里出来,慈爱道:“乖妮,今日的药丸刚吃进去,慢些,小心头晕。焦妈妈,快扶好了她。”
……
……
窦妈妈匆匆地进了内室。
这两天小姐的心情不太好,屋里伺候的大小丫鬟们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说笑。
沈濯在窗下写字。
大号笔,浓墨,章草。
挥毫下去,便是整整一张纸——
写来写去,都是一个词儿:“棋高一着。”
窦妈妈看着貌似沉静的沈濯,紧紧抿了抿嘴角,仍旧上前一步,低声禀道:“贝嬷嬷是初四一早死的。干干净净,线索全无。庄子上的所有人都没有发觉。服侍的丫头也一口咬定没有过任何异象。”
沈濯手下不停,又一口气写了四五张纸,才把笔掷在了桌上。
腰背挺得笔直,沈濯拿了手巾擦手:“贝嬷嬷这大半年,跟什么人走得最近?”
窦妈妈又往前走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她是被三夫人关起来了。自从去了庄子上,从未出过那个院子。服侍的两个丫头两个媳妇,都是三夫人的心腹人。”
沈濯的眼睛眯了起来。
“贝嬷嬷不是有个儿子?”
“是。但是并没有跟着来咱们家,米家又不肯重用,一直在外地管一些不咸不淡的铺子生意。已经遣人去了。但是照咱们查到的消息,贝嬷嬷自从去年九月,就再也没跟儿子媳妇见过面。就连今年过年,米家也没让他们回京。”窦妈妈已经把能打听到的都查了出来。
“……我说连翘去厨房下药的时候,该当差的那几个忽然都有事走开了呢!原来如此!”沈濯的笑容越发冷峭。
第二四五章 等,看
接着修行坊沈家就发卖了一批奴仆。
那座府邸的穷酸相渐渐开始全京城闻名。朝堂上有了不少声音,质疑沈信言的心胸、孝悌和治家能力:“家尚不齐,奈治国何?”
建明帝也有些不虞,特意诏了沈信言去了御花园“喝茶”,然而茶喝完了,他便立即传了口谕去申斥陈国公:“什么亲戚都帮衬,不长眼!朕的沈卿若是被那等人拖累了,你就给朕回吴兴老家种田去!”
这个“沈卿”自然不是指国公府的几位男丁,陈国公呵呵大笑,忙传令下去:“以后修行坊那边的任何人上门,只管大棍子打出去!”
回到家的沈信言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四个时辰。
罗氏急得团团转,没办法了,去找沈濯:“你爹爹这是怎么了?”
沈濯正忙得焦头烂额,看看母亲焦急的样子,只得去劝解父亲。
外书房被隗粲予霍霍得已经失掉了最初的简断大方,快成了猪窝。沈信言换了短褐,一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只用了一根竹枝束好,一个人汗流浃背地在整理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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