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妹说说笑笑,用了午饭,裴姿便笑着拉了朱冽道:“你最是个没眼光的,我带着你去逛园子,今儿也教教你什么叫花鸟山水、园林池阁。”
欧阳试梅忙命丫头领着她们去。
朱冽懵懂,出了门,悄声问裴姿:“她家里的园子真的很好?郡主怎么知道的?”
裴姿笑着捏她的鼻子:“小笨蛋!你表妹一看就是要跟欧阳小姐谈事情,咱们俩且赖着不走算什么?”
朱冽这才恍然。
这边沈濯使眼色让欧阳试梅遣了屋里的人,才笑着把契书拿了出来:“你父亲方直清正,想必新近上任之后,没怎么搭理漕帮的孝敬吧?”
不然这宅子也不至于修得这样捉襟见肘。
欧阳试梅奇怪地展开契书看时,烫手一般,忙推了回去:“这是什么东西?我可不要!”
沈濯笑了起来:“水部管天下沟渠漕运,漕帮吃的就是这一块的饭。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朝廷因为不能在编内用那样多的纤夫船头,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漕帮存在。
“漕帮规矩,朝廷的活儿漏一些给他们,也放心。可如果漕帮不规矩,别说水部不得安宁,只怕连过往的客商、南来北往的货物,都会提心吊胆。
“水部不仅仅管着漕渠的修缮,还得管着这一路的人员不要出纰漏。伯父太板正了,这一块虽然在朝廷律例里没有写明,实际上却是他应当分内的事情。
“如今我把这个菜色卖给了酒楼,顺便投了些钱进去参股,用的是你的名义。你不用担心会给伯父惹乱子。一应的手续,保证都是合法规矩的。”
沈濯促狭地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从来不吃亏。我在这里头,自然有我赚钱的法子。”
欧阳试梅哭笑不得。
第二六五章 我爱卤煮(第五更)
罢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替父亲收了,还能安一安漕帮的心。
欧阳试梅在沈濯的各种劝说之下,还是收起了那契书,又好奇地问沈濯:“你卖给了他们什么菜色?”
沈濯抿唇一笑,道:“只有码头苦力们才会吃的东西,告诉不得你们这些大家小姐!”
“我是大家小姐?”欧阳试梅越发被勾起了好奇心,一定要让沈濯说出来。
不想逛了一回的裴姿和朱冽也走了回来,忙也追着问:“什么什么?”
沈濯无奈,只得告诉她们:“就是猪的内脏,心肝肺肺什么的,搁了各种调料,并面饼子,卤煮出来,搁了醋酸辣子,又解馋又管饱——这内脏,哪个酒楼没有?然而却是有钱人不吃的。收了来,做了给那些苦哈哈的人们吃,也算是点子荤腥。”
果然,裴姿和朱冽听了便皱眉,只觉得嗓子眼发闷。
反而是欧阳试梅想了想,觉是个好东西,赞不绝口:“他们容易吃不到肉,若是有了这个,怕是会流传得飞快呢!”
沈濯看着她,面露深意地笑了笑。
欧阳试梅醒悟过来。
漕帮的势力遍天下,尤其是沿着运河、长江、黄河,上上下下的,得有多少河工船夫?
这些人除了靠水吃水、鱼鱼虾虾,常年哪里能吃得起几顿肉?
但这个菜,若是交给漕帮去流传,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令全国的码头苦力都能吃上!
自己刚刚放起来的那个契书里写得明白:一碗卤煮面饼,全国一个价码,都是三个大钱,出方子的“欧阳试梅”,得这三个大钱其中的一个。
全国有多少条河?多少个码头?漕帮有多少店铺?
一碗便是一个钱,那一年下来……
欧阳试梅只觉得后脊背发起凉来!
这比漕帮按照“老规矩”送来的孝敬钱得多出去多少倍!?
沈濯等人才一告辞,欧阳试梅拿着契书直奔外院书房去找父亲。
欧阳堤正拿着一张纸条发愁。
这是竺相的“手令”。
里头说得明白,他“行事狂妄,不依规矩,致使漕运懈怠、河工不稳”,要将他降为员外郎。
欧阳堤苦苦地想了两天,自己到底是哪里狂妄、哪里不依规矩了?
今日这才想到只怕是自己没有收漕帮的孝敬钱,所以工部侍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叹了口气,欧阳堤将那张纸丢在案上。
落下去的纸看起来轻飘飘的,却意味着竺相这一回拿到了他的痛脚。
太子大典在即,京城一切的事情都是在求稳。
竺相这是在警告他,天下即将是太子的天下,他若是不肯与同僚们“同进同退、和光同尘”,那就只有被再次踢出京城一条路了。
欧阳试梅进门,也不管他在愁些什么,直接把那契书拍在他的眼前,然后将沈濯所为,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爹爹,濯姐儿不仅解了您的燃眉之急,还给咱们家送了这么大一份礼,给天下的苦力们寻了一碗好口粮。爹爹,您得跟沈伯伯说一声,好好谢谢她!”
欧阳堤听明白了,靠在椅子上,长出了口气,随即又愁眉起来。
这一次,算是解决了吧。
那下一次呢?
今日之太子,明日之陛下。
若是太子上位,竺相主政,他怎么可能忘了自己今日之忤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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