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连隗粲予在内,都一脸不信地看着他。
“翼王亲自去卞山寻我是我没有料到的。但我更没有料到的是,净之小姐在他之前抵达,留下了信件;而那信件,被翼王私自摸走拆看了。”
北渚坦然道。
“发现那件事后,我认为这孩子已经坏了心性。我不想教他。”
沈信言神情不动地捻须。
而沈濯则明目张胆地冷笑一声。
“尤其那时候我已经听说了陛下有意给净之小姐和他赐婚。以沈侍郎的手段心智,我再暗中相帮一二,保住他姐弟两个的平安应是不成问题的。”
北渚说到这里,眼神复杂地看向沈濯:“只是我却再次失算。净之小姐出人意料,竟如此与众不同。”
“没了沈家,你觉得翼王和临波公主无人可靠了,所以才决定入京,亲自出手相助他们?既是助他,那又为何来了我沈府?!”沈濯咄咄逼人。
北渚呵呵笑着,双手一摊:“是你去请的我嘛!”
沈濯语塞。
“我原也没想到净之小姐这样坚韧刚硬、出类拔萃。之前的种种谋划,如今看来,竟让我这一向自诩高洁之人,显得与前年那个私拆信件的翼王,成了一丘之貉了!”
北渚坦然立起,双袖合拢,大大方方向着沈濯深施一礼:“沈小姐,阮止错了。”
沈濯冷冷清清地看着他,出人意料地反驳:“翼王那时拆我的信,是因为被我激怒,少年心性按捺不住。说俗了,熊孩子犯了熊毛病。打两顿知道疼了,就能改好。
“阮先生连不惑的门槛子都迈了过去,设计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来,还这样大言不惭。若我非是你口中的刚硬不同、出类拔萃呢?就活该被你谋算了不成?
“阮先生,你不臊得慌么?”
第四二八章 谋划(下)
“微微,不得无礼。”沈信言觉得沈濯的指责有些强人所难。
“汉唐而来,先有吕后,后有武皇。照着净之所想,我这样名震江湖的,似是不该有那些腐旧念头,不该将女子当作器物算计。然而,我视众生皆如此。我本人,亦如此。”
北渚却不以为忤,淡淡地笑了。
“子曰:君子不器。然则普天之下,熙熙攘攘,又有多少人不是为了名利来来往往?这世上不拿自己当器的人,有几筹?净之见过几个?
“南崖为器,翼王为器,净之为器,阮某为器,天下黎庶、世间众生皆为器。
“净之必要问,谁人不器,谁人执器?
“这句话,我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不得而知。所以最后只有一个结论:能让自己不器的那个人,才有资格做执器的人。我不是。”
这一番话,终于把连沈濯在内的人,都说得沉默了下去。
“自承为器,亦御他人以器者,大坦荡,大无耻。”苍老男魂幽幽长叹。
沈濯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脱口而出:“坦荡不就是不以为耻?”
沈信言和隗粲予愕然看向她。
竟敢当面这样讲北渚先生?
沈濯心里一直横亘着的刺不知不觉无影无踪,洒然一笑,摆了摆手,道:“罢了。天下正念如此。这个道理虽然似是而非,却不好说是非对错。姑且放在一边罢。
“阮先生今日跟我父女二人交这个底,是想做什么,先把目的说来听听。”
北渚呵呵直笑,对那句“无耻”的论断越嚼越觉得有趣,连连摇头,倒也没再追究,答道:“既然陛下要赐宅院侍卫,想必是对我已经生了不悦之心。二十年前我与南崖的交往,只要留心,一查便知。陛下为人家丈夫的,看着我不高兴,正常得很。
“然而翼王未归,临波未嫁。我手里的这些人手东西,想交给他二人,急切之间却也办不到。原本翼王府的章扬是个好人选,但他家事未宁。我不想给他。
“今日跟贤父女交底的意思,是想麻烦一下小隗。若是陛下一纸诏书困住了我,还烦请小隗暂时代管,日后不想管了,丢给临波或者翼王,都随你。”
沈濯眨眨眼看着他:“你不怕我们父女觊觎?”
北渚双手摊开,无奈地看着她:“我倒是想请净之代管,但又怕净之说我道德绑架。我若是另找人帮忙,日后净之知道,又说我伪饰虚浮。思来想去,还是交给小隗。又在你眼皮子底下,又不算给你添麻烦。”
这话说得!
的确对他手里的那张大网起了谋夺之心的沈濯脸皮再厚也有点儿恼羞成怒的意思:“怎么着?就算我这么想,难道还冤枉你了不成?”
北渚哈哈大笑。
沈信言也不由得失笑摇头,叱道:“想要就直说,哪有你这样逼着人家双手奉上的?”
“我倒是真想把袖袋里这点东西送给净之小姐。”
北渚抬手止住沈信言的惊讶,含笑道:“如今临波有了好归宿。煐儿那里,就是他姐姐的话:喝粥吃饭,要看他男儿家自己的志气手段。陛下也的确算得上是偏爱这个儿子,再有了曲追那个姐夫,想来保他一世平安,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这样一来,若是旁的事情大家都不愿意去想;那就还不如把这些东西都给净之小姐。看着她开开心心地玩一世,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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