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简陋的邸舍,连沈记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卧室也小。
只有自己躺的这一张木床,和床边的杌子和一把破木椅。
外间有人说话。
是秦煐在问病情。
“……小姐是心神激荡过甚,加上受了伤,一时混乱而已。无妨无妨。”老人拖着长音,似是胸有成竹。
秦煐嗯了一声,又问:“何时能醒?”
“这个,看小姐的底子不错,入夜吧,入夜怎么也该醒了。”老人的声音就到这里。
朱凛的声音就急躁得多:“微微在家里也常晕倒。她身体不好……怎么就这样不听话?非要跑出京?隗先生,我姨夫知道吗?你们的胆子比天还大了!她在京里的药方子有没有带出来?这要是一直病下去,可怎么办!?这可不比京城……”
朱凛唠唠叨叨,比罗氏还罗氏。
秦煐轻轻咳了一声。
朱凛带着气,哼道:“我说错哪一句了?!”
“你嗓门太大,会吵到净之休息。她很好,她没病。只是头次杀人,杀得多了,累了。睡一觉就好。”
秦煐很平静。
外间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消失。
沈濯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泪。
第四七八章 不要说
吸了吸鼻子,沈濯扬声唤道:“秦三。”
脚步杂乱,看来众人都想进来。
有人拦住了众人:“那是沈净之,是我大秦皇帝陛下在紫宸殿当面下旨的翼王妃。你们就这样闯她的内寝,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傲娇得你……
沈濯被这个说辞逗笑了,自己放下了帐子,缩进了被窝,不作声。
秦煐带着净瓶走了进来。
他没有坐,站在床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帐子里的小姑娘。
“你怎么样?”
沈濯动了动胳膊,撅了撅嘴:“刀伤疼。”
净瓶忙道:“上了药的,您可别乱动。”
“你怎么样?”沈濯扬着脸看负手而立的秦煐。
他怎么这样高?好讨厌!
“我没事。”秦煐弯了弯嘴角。
沈濯不信:“我看见你被砍了好几刀。”
秦煐的脸上浮出愉悦笑容:“密恭的那位老人家不是说过么?我很会受伤,看着吓人,不动筋骨,不碍的。”
沈濯哦了一声。
净瓶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忽然觉得自己好生碍事。
悄悄站起来,往后退,站在床尾。
“你叫我有什么事?”秦煐终于进入正文。
两个人说话的音量都很正常。外间安生得很,想必都在屏息静听。
沈濯迟疑了一下:“我今天……”
“是昨天。”秦煐截断。
自己竟然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我昨天……”
沈濯咬了咬牙,坚持往下说。她想告诉秦煐自己的精神,真的会出现不正常的时候——前世的人格分裂,在今生,还有一些流毒。
“你昨天很厉害。我们大秦还没有过女将军。听说净瓶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都没你的手稳。沈净之,你很有天分。你以后打算弃文从武吗?哦不对,你打算弃商从武吗?”
秦煐却不给她说的机会。
沈濯闭上了嘴,静静地看着他。
邸舍很吝啬,所以用的是洗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细纱帘。
虽然朦胧,但至少,能分辨出对方的眼神,究竟在闪烁着些什么。
秦煐定定地看着她,轻轻地,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不要说。
至少不是现在。
沈濯移开了目光,眨一眨眼,眼前瞬间一片雾气。
她把薄薄的夹被单子拉到了下巴处,盖住了脖子。
“躺多了更不好,让净瓶帮你起身,我们在外头,等你一起吃饭。”秦煐看了她一会儿,觉得心里的那块地方,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是他的小姑娘。
他从未有这一刻这样确定:这就是他想要的那个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心里有秘密。
但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个秘密。
哪怕是净瓶,哪怕是隗粲予,更别提还有个朱凛。
秦煐听见沈濯闷闷地哦了一声,心情更好了三分,高高地昂着头,笑容轻浅地转身出了卧室。
外间里坐着朱凛和隗粲予,还有已经赶回来的太渊和李雉。
“净之已经醒了,她没事。一会儿吃过午饭,我们就出发。此地还是不要久留的好。”秦煐淡淡下令。
朱凛想要反驳,却被隗粲予轻轻碰了碰胳膊肘。
私下里怎么都好。当着李雉这样的朝廷命官、军营副将的面儿,朱凛顶撞秦煐,就等于清江侯府不敬皇子。这顶帽子一旦扣下去,朱闵怕是会打断朱凛的一条腿。
——洮州近在眼前,一天的路程而已。若是明天一早启程,晚间也就能到了。这样今天下晌自己还能找机会跟微微聊聊天。
可若是马上出发,那今晚住宿时,秦煐怕是不会给自己机会见微微。
等明天到了洮州,她肯定被她姑姑立即关进洮州府衙。
自己再想跟她单独说话,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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