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胡同口了,沈恭侧身回头,眼角的余光查看着四周情形,只有一个茶摊上有几个人在闲坐,不尴不尬。
他低了头,避过那几个人的视线,疾步朝两条街外走去。
老鲍氏再合自己的心意,但如果过要拦着自己过舒坦日子,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沈恭在心底里,恶狠狠地发誓:打明儿个起,老子就烂在春深斋混吃等死了!谁也拦不住!谁都一样!
辰光还早,严记还没开始上客人。
沈恭问明了雅间已经有人等“沈老爷”,撩袍直奔过去。
……
……
“老爷去了严记。”刺桐低头回禀。
“为了几封信?老鲍氏还真是思虑深远啊……”沈濯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叩击两下,看着瓶子里今晨新折的桃花,出了神。
“来的是谁?”
“品红。”
“你出去告诉国槐一声,修行坊的人手要多加一些,尤其是品红,要有专人看着。”沈濯吩咐下去。
品红拿来的那个翠环,必是有后文、有讲头的。
就像是老鲍氏要“交还”给沈恭的,那些“信件”。
第六八六章 散伙饭
整套的纯金头面,红唇翠眉,两颧嫣粉,头顶的回心髻银光星点,深绿纯色襦裙,外罩一件玄色绣金线牡丹的对襟长褙。
老鲍氏今天的打扮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出色的一回审美爆发。
所以看在匆忙闯进房中的沈恭眼里,竟然也有了一丝惊艳。
“老爷,您来了。”老鲍氏冲着他展颜一笑,命跟着上来的伙计:“就照我刚才点的菜色上吧,再来一壶你们最好最贵的葡萄美酒。”
伙计看了看加起来至少超过一百岁的两个人的衣衫料子,点头哈腰地笑着去了。
“先敬衣衫后敬人。其实这个道理,在哪儿都一样。”老鲍氏含笑看着沈恭。
品红站在一边,上前要给沈恭倒茶时,却被老鲍氏挥手止住:“你去隔壁吧,我跟你老爷自在说说话儿。等走时我叫你。”
不用任何人伺候……
就像是当年在春深斋时……
品红的脸上红涨起来,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沈恭张了张嘴,想叫住品红,却又没敢。
他很担心老鲍氏会像在家里一样地粘着他。他现在可是堂堂当朝集贤殿大学士的父亲,茹慧郡主的外祖公公,三皇子未来的岳祖父……这万一要让外人撞见了,自己还不得被那座宅子里的人生吞活剥?!
但是如果自己这个时候逆着老鲍氏的心思,很难说她会不会就在这里就把脸皮撕破,直接把自己那些沾满了铜臭和血腥的信件散得满京城都知道……
“昨天的事……”虽然艰难,但是这个口,沈恭知道必得自己先开,不服软,后头的事儿不好办。
昨天那封休书,被人像丢垃圾一样丢在自己脸上……
老鲍氏的眼角抽了抽,直直地抬头看向沈恭,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这个女人的目光什么时候这么厉害起来?!跟藏着刀子一般!
沈恭咽了一口口水,缩了肩,小声道:“你也看见了,濯姐儿有多厉害……我总得活下去……眼睁睁看着你被她欺负,是我胆小……”
老鲍氏眼圈儿一红,重又低下头去,摸了帕子出来拭泪。
“委屈你了……我,我从家里悄悄溜出来的,一个人都没告诉他们。你看,我给你带了这些!”
沈恭手忙脚乱地从袖筒和怀里把那些金闪玉耀的物件摆了满满一桌子,期待地紧盯着老鲍氏的眼睛。他等待着跟往日里一样惊喜交加的贪婪目光。
可是,他失望了。
老鲍氏只是漠然地扫过那堆东西,轻轻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疲倦地笑了笑:“老爷,您又来了。我不怪您。当年咱们搬家、分宗,乃至于这一次的案子;虽说是旁人要害沈家引起的,可是,哪一件,不是被濯姐儿因势利导,报应在了我二房身上?
“她的厉害,我比您知道得早得多。早先想着,她是韦氏和罗氏教导出来的,好歹该有一丝宽悯之心,对您也该有所敬畏才是。谁知她却什么都不顾,名声、颜面,甚至所谓的骨肉亲情,在她眼里都及不上她的心情重要。”
老鲍氏摇着头笑:“我早该知道,韦氏有了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孙女,我就没有胜算了。”
正说到这里,伙计在外头叩门:“客官,给您上菜?”
老鲍氏应声道:“进来。”
沈恭又张了张嘴,却被她抢先下达了命令,有些呆滞,忙又闭上了嘴。
伙计进门,先看到桌子上那一堆金玉配饰,眉骨一跳。低下头,装着看不见,等着沈恭一股脑把东西抱在了怀里,才手脚麻利的把酒菜摆好,躬身退出,周到地闭了门。
“这都是平常您爱吃的菜。妾身可没有记错吧?”老鲍氏含笑看着沈恭。
看着面前那碗冒着腾腾热气的清鸡汤,沈恭轻轻地吐了口气,百感交集。
他从小馋鸡汤。
可是从来喝不着。因为人家都说鸡汤是最补身的。那东西,死活都轮不到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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