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鲍氏低下头去,片刻,又抬起头来,哽咽着挤出个笑容过来:“是,老爷说的对。是妾身和诲儿错了。”
看着她抖着手再次给自己斟酒,沈恭方哼了一声,抢过杯子一口饮尽。
“鸡汤还有没有?”
老鲍氏忙站起身来擦泪:“应该有的。我去跟他们催。”
说着匆匆走了出去。
嗯,这还算是有些往日的影子……
沈恭觉得头上微微有些晕。
刚才一长一短地描述大理寺这几天的跌宕起伏,口干,不自觉就多喝了些酒。嗯,这壶酒怎么这样少,这就没了?
“再拿壶酒来!”沈恭冲着屋外高声喊道。
老鲍氏推门而入,端着一个大大的白瓷汤盆,里头一个长柄汤勺,笑道:“如今天光还早,老爷少喝些酒,多吃菜、多喝汤吧。不然一时回去,被发现了……”
也有道理。
沈恭看着老鲍氏舀了一小碗鸡汤,端过来,一口饮尽,咂咂嘴:“嗯,这个里头滴了醋?”
老鲍氏似是被汤盆烫着了,两只手互搓着,有些颤抖,闻言笑着点头:“给老爷解解酒。”
见他的空碗伸过来,立即再给他舀了一碗。沈恭便一只手端着碗,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
“老爷,诲儿这个刑罚是到秋天才行的,您还有路子救救他么?”老鲍氏带着万一的希冀,紧紧地盯着沈恭的眼睛问。
沈恭一口把碗里剩下的鸡汤喝完,把碗放下,哼道:“救他?!我敢吗?!他不仅想杀我,还想陷害濯姐儿和信言,那是陛下、竺相和吉少卿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这还能救?”
“可是……他是被逼的……”老鲍氏额角沁出汗来。
“我告诉你,能救我也不救!沈利沈洁背后就是有人指使!诲儿必定也知道!不论他知不知道这个主使之人,他都必死无疑!我现在如果也卷进去,我会跟他一起死!”沈恭咬牙切齿,低声怒吼。
老鲍氏呆呆地看着他,半天,失声大笑起来,带着遏制不住的嚎哭之声:“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都不救你的亲儿子!你这条老狗!”
老鲍氏跳了起来,指着沈恭的鼻子,目赤颧红,发髻散乱,厉声怒骂:“你这种自私自利无君无父的畜生!你配有家么?你配有妻有妾有子有孙么?你配吃鸡鸭鱼肉配穿绫罗绸缎么?
“你就只该被人狠狠地踩在泥里堵在老鼠洞里,臭死,烂掉!你才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老不要脸的混账王八蛋!”
沈恭被她陡然间的翻脸骇得呆住了,等她骂完喘气的工夫,忽然反应了过来,托地也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你这老不死的娼妇!不是老子当年买你,你这辈子就是暗娼窑子的命!
“吃香喝辣这么多年,反过头来骂老子不要脸,你那脸皮又是怎么保住的?天天横吃二喝,难道不是老子的钱?你有什么?你他妈的除了会跪着会躺着你还会什么?”
“我还会生孩子!我孩子还给你生了孙女!她哄你开心了十三年!结果她死了你连个屁都没放!这不是你?这不是你这个狠心凉薄刻毒无耻的老混蛋?!
“你有什么资格骂我?我当年有的是人想收了做妾!就凭你个县尉,你算个屁!要不是老娘瞎了眼上了你的当,你以为就凭你那两壶醋钱一对耳钉也能纳了我?做你八百年的春秋大梦!我呸死你个老狗!”
老鲍氏竖着眉瞪着眼、跳着脚、扯着嗓子、一丁点儿都不示弱地骂回去。
第六八八章 同归
沈恭气得脸色发白,全身发抖,胸口发闷,腾地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老鲍氏看着他的样子,满面的愤怒仇恨渐渐褪去,变成了伤心欲绝,一声悲呼:“我可怜的诲儿啊!”伏在桌子上,放声痛哭。
“鲍氏……我,我觉得,不对劲……”沈恭的手颤抖着掩住了左胸,脸色苍白如纸,唇角渐渐地沁出黑血来。
老鲍氏哭得哽咽难言,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的样子,却若无其事地吸了吸鼻子。
从袖筒里抽了帕子出来擦了擦泪,老鲍氏伸手舀了一碗鸡汤,双手捧着,一仰而尽。再盛一碗,也大口地喝了下去。
扔下碗,看着沈恭,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忘了告诉你。其实是我看错了,你让我烧的那些信,我都乖乖地烧了。并没有留下来。”
沈恭狠狠地瞪大了眼睛,就似是真的瞪裂了眼角一般,有血水滴了出来!
“你,你这个,贱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应该问,我已经做了什么!”老鲍氏凄然冷笑:“你仔细看看,我今日穿的,像不像寿衣?”
沈恭的嘴唇渐渐青紫,抖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喉头只是嗬嗬作响。
“只是没想到,老爷你也穿了一件一样的。说到底,咱们俩,一对儿烂泥种子,还是心有灵犀的!”老鲍氏边流泪,边轻笑。
“瞧瞧我这套头面,是纯金的。不是你送的,是我特意卖了其他的给自己换了这么一套。这件长褙,是蜀锦。里头的裙子,是潞绸。我脸上的胭脂粉黛,都是掬香阁最上等的货色。这些东西,把我的私房钱花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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