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面上先是发急,片刻后又有一丝怔忡,想了一会儿又微微笑起来,左右看看,往内殿林嬷嬷的住处走去。
宣政殿外头守卫的人等已经换了甲兵森森的神策军,打头儿的一脸警惕肃然,正是沈信芳。
眼看着秦煐横冲直撞地过来,沈信芳的脸上一喜,却立即又板回了脸,冲着身边的人一斜眼:“去,通禀一声。”
殿内。
建明帝和陈国公相对无言。
“陛下……此事……”
究竟该怎么办,对外的说法,总得先捏一个出来……
陈国公长叹一口气,看向建明帝。
建明帝沉默。
“启禀陛下,翼王殿下来了。”外头的守军推门通报。
“三更半夜的他来干嘛?让他回去睡觉!”建明帝一肚子火儿,到时很想把这小子叫进来臭骂一顿出出气。可是也知道他中午被暗算,受了委屈,这时候难为他有些不公,只得不耐烦地让他滚。
守军称是出去,片刻后却又回转过来,拱手道:“翼王殿下说,听说东宫侍卫们吃酒赌钱闹出了乱子,吵得他睡不着。所以来跟陛下讨宵夜来吃了。”
东宫侍卫吃酒赌钱?!
这个借口……虽然粗糙……
陈国公挑高了眉毛看向建明帝,口中极快地说道:“陛下!东宫侍卫酒后聚赌引起殴斗,以至于杀伤人命。一应事情须得仔细查证。东宫女眷受了惊,近期须得安静养息,不得惊扰。太子暂居宣政殿偏殿,由陛下亲自管教戒饬……”
建明帝重重地哼了一声,打断了陈国公编造借口。
“陛下!”陈国公焦急地唤他,“如今京中的局面,动荡不得!”
“那叶氏何辜?赖氏何辜?邵氏兄妹还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亲表弟表妹!他是太子!大秦的储君!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朕难道还要替他遮掩,给他留着这个太子之位吗?何况,你又不是没听见……”
建明帝佝偻了后背,伤心得满面戚然:“他就做不得太子。是朕的错。朕该早些……”
陈国公和来通禀的禁军都低着头,等建明帝决断。
“罢了。好在是夜里。封锁此事的所有消息。先收敛叶氏、赖氏和邵舜华的尸身。太子暂时幽禁于北苑。明天早朝之后,朕会与相关人等商议。”建明帝捏了捏额角,挥挥手命陈国公退下。
有气无力地对那禁军说:“让翼王进来吧。”
禁军答应着出去。陈国公忙又问:“那么邵舜英呢?是否直接送回邰国公府?”
建明帝的神情微微一冷,道:“不。此人,朕要亲自审。”
然而扣下他,消息就传不出去了吗?
陈国公一字不发,低头退下。
秦煐与他擦身而过,还有闲心笑话了他一句:“信芳将军于万人军中左冲右突,也没您老人家现在的眉头皱得深!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不是父皇母后和皇祖母都好好的吗?”
陈国公苦笑了一声,摇摇头,匆匆而去。
“哼,你又跑来做什么?午间的酒醒了?”建明帝哼了一声,张嘴就是呵斥。
“午间?如今还是凌晨,离午间早着呢!儿子昨日饮多了,被祖母、姑姑和姐接连臭骂,得戒酒三天。”秦煐大大咧咧地说着,自己在御阶下头寻了个地方坐下了,又敲着旁边的案几道:“茶点呢?父皇怕是半宿没睡,你们也不给他老人家弄口热乎的吃食!绿春,你是想挨揍吗?!”
宣政殿里的空气,却似是因陈国公的退走和秦煐的进入,瞬间变得轻快了起来。
虽然被秦煐点着名儿地挑衅,可是绿春却长长地松口气,眉开眼笑:“不敢不敢!老奴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您在西北大军里千锤百炼出来的拳头!”忙命小内侍,“快着,问问尚食局现在有什么,挑快当的给陛下和翼王殿下送些来。”
建明帝哼了一声,斜着绿春斥道:“你是朕的两省大总管,还是那个臭小子的王府长史?朕要不要让那章扬滚回家读一辈子书,让你去打理翼王府啊?!”
“别别!父皇你财大气粗,我可养不起绿春这么能吃的大总管!前儿我听皇祖母和林嬷嬷说闲话,那说到绿春的饭量,我才头一回知道,他一个人,一顿饭能吃半只羊!我的天哪!就算是陇右那些杀才们,就算是够能吃的了,但也没听说过有人能吃这么大半只羊啊!”
秦煐比比划划地怪叫着,引得建明帝终于露了个笑容出来:“胡说!绿春便是年轻最能吃的时候,也吃不了那么多。不过他爱吃羊肉就是了。”
父子两个从绿春开始说,说到羊肉,又说到长安城的吃食,再扯到终南山的桃花,终于把大明宫绷了一宿的剑拔弩张的气氛,给缓了下来。
东方有了一丝亮意。
吃完了一大碗羊肉汤饼的秦煐伸了个懒腰:“父皇辛苦,还得上朝。儿子不陪着了。我得回寿春宫,皇祖母和姐姐都不知道我溜出来的事儿。”
建明帝点点头,微笑着示意他可以走了。
绿春上前来扶建明帝回后殿去梳洗换衣,低低地说了一句:“三殿下还是挺孝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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