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青白不定起来,咬牙半晌,低声道:“难道我一走了之,就不是自绝于秦家祖宗了?他就不会让我遗臭万年了?那一场他胜券在握,我死活都会被他钉在耻辱柱上!倒不如搏一把,若是胜了……”
沈濯了然点头,接口道:“胜利者书写历史。你自然就可以把他对你和当年之事的描述一笔抹杀,顺便篡改史书,对他口诛笔伐,令他在史册上永世不得翻身。”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次换成湛心尴尬。
沈濯好笑地看着老和尚微微泛红的耳根,问道:“那你又是什么意思呢?他能被先帝立为储君,又于先帝在世时便禅让皇位登基为帝,自然是建立在你和他之间的那件旧事上。你欲谋逆,不就是为了把那件事的记载全部改掉么?那不就是篡改了当今陛下继位的合法性?”
小姑娘的笑声清凌凌的,甜脆好听,却毫不容情:“所以到了最后,必定是照着前唐太宗的路子,把他的兄弟们都抹黑到无以复加,分明一个谋朝篡位的阴谋家,最后却成了受尽委屈不得不反击的千古明君。您不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么?反正过不了几十年,大家也就只相信史书上的记载,而非事实真相了。”
湛心默然下去,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声,苦笑,摇头:“可他却真没有你这样理直气壮啊……”
沈濯抱着腿,把尖尖的小下巴放在膝盖上,忽闪着一双闪亮的杏眼,好奇地看着湛心,甚至问了一句:“大师可要壶酒?”
湛心无奈地摇了摇头,终于开口。
“我跟当今是双生胎。听当时的接生妈妈说,刚发现是双生胎,她们的手都是颤抖的。因为双生胎往往长得极像,御座上的皇帝,又怎能冒着会被替换的危险呢?所以,按照皇家的惯例,应该会让她们选一个溺死。而她们自己,也就都活不成了。
“好在两个孩子都抱在手里时,她们才发现,我们兄弟二人的面目虽然有相似的地方,却是普通亲兄弟之间的相似,而非双生的相像。
“当时我们先祖母还在世,高兴地问哪个是兄哪个是弟。但是接生妈妈们当时只顾着害怕了,忙乱之中,早就忘了谁先出的娘胎。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接生妈妈便说她抱的就是长子,也就是我。
“但是到了我三岁时有一天,当今那一位宫里的管事姑姑,也就是另一个接生妈妈,却忽然说了一句:其实她抱的才是长子。
“先祖母不等父皇母后查问,直接便将那个妈妈乱棍打死了。
“我原本只有小名儿,可就在那之后不久,先祖母给我赐下了大名:天赐。并且,父皇立即便立了我为太子,人人都直接称呼我:天赐太子。”
第八七二章 历史总是惊人的重复
沈濯出了神,听到这里才轻轻颔首:“就因为那个接生妈妈一句话,你们兄弟从此有了嫌隙……”
湛心微微一怔,迟疑了起来:“是……”
“所以那个接生妈妈的来历,你们后来查过吗?你和当今陛下,你们谁查过吗?”沈濯淡淡地问。
隔壁牢房内,吉隽和沈信言各自惊讶,对视一眼,又迅速转开视线。
“……我没查过。”湛心的眉梢轻轻地颤了颤。
沈濯并没有揪住不放,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湛心的身子动了动,双手扶在了膝盖上:
“世人都爱看美人。男女都一样。我幼时任性,必定要最好看的人在身边才肯罢休。所以父皇给我选伴读时,我选了召南姑母家的周表兄,周行。二弟则安静地挑了母后的侄儿舒表弟,舒枹。”
嗯……周家的人都貌美,周謇也是号称京城第一美少年的。
沈濯非常理解这种感觉。
“不仅伴读,便是侍卫、内监、宫女、姑姑,我也要最好看的。周表兄为人和气,跟谁都要好。其中有一个侍卫,现在想来,大约是召南姑母特意交代了照看周表兄的,跟周表兄尤其好……”
湛心的脸上渐渐多了些不安。
沈濯看着他的样子,自然知道这个讲故事的人需要鼓励,出声问道:“你那时是天之骄子,所以说话必定没什么分寸。你是不是开了那位周行和侍卫的玩笑?”
湛心双手合十,面露悲伤悔恨:“你猜得极是。人前人后,我各种调侃。因为周表兄性子温和,很少反驳。这个话竟然在宫里隐隐约约流传开来,以至于后来,酿成大错……”
“大师……你后来……不会是……”沈濯觉得自己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跟校园霸凌,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就好像自己在寄宿学校内的那段日子……
湛心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深呼吸一回,鼓足勇气道:“我那时跟周表兄开玩笑,还说要赐了那侍卫给他,成全他们之间一片深情。周表兄生气过一回之后,对我也无奈,就索性不理我,听之任之。那侍卫也仍旧我行我素。
“我起了心要捉弄他,就不肯放弃……阿弥陀佛……
“那年端午,我在雄黄酒里下了药,想把他和那个侍卫关在一起,大家笑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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