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含笑收回了眼神,起身走到案几前,一只手抬着一杯合卺酒,又望向百里春晴,一步一步走近,在床榻边坐了下来,距离百里春晴也不过两尺之遥,举杯向着:“夫人喝酒吗?”
“你……”百里春晴挪了挪身后,往后退了一点,警惕地看着谢檀。
谢檀眼眸中有了一瞬失望,复又带上了满脸笑容,在百里春晴讶异的目光中,将两杯酒都饮了下肚,然后将酒杯摔在地上,发出响声。
“这……你……”百里春晴讪讪,进退不得。明知就算不喝这杯酒,自己也早已是谢檀夫人的身份,但见谢檀如此一举,心中却也不知为何地生了一分愧疚和不安,咬咬嘴唇,小心抬眼看着谢檀。
“夫人若是心有愧疚,我便再嘱人送酒来?”谢檀嘴角弯弯,玩味地盯着百里春晴,又往床榻上进了一步,脱掉了皂鞋。
“不……不用了……”百里春晴抓住被褥一角,再往后退了不少,口中干渴,身后已是退无可退。
谢檀抿了抿嘴,倒也未再上前,反而是往下一倒,就已睡了下去。
“你……你这样睡,我怎么办?”百里春晴跪坐起来,又用手推了谢檀一下。
谢檀稳而不动,百里春晴不住又攘了几下,却被谢檀一下子抓住了手,掌心粗粝的茧磨着细柔的手指,百里春晴心中突感如小鹿乱跳,试图将手从谢檀手中抽出,却是无能为力,又叫了一声:“放开我!”
“夫人,夜深了,”谢檀闭着双眼,“为夫昨日彻夜未眠,今日又骑马奔波了半天,很困,很累,夫人别闹……”
百里春晴这才想起自己昨夜留了谢檀与耶律步烟而独回毡帐,而那耶律步烟向谢檀直吐心意,甚至愿放弃公主身份而甘为谢檀妾室……
嗯……彻夜未眠?
百里春晴正胡思乱想中,听到身旁谢檀已沉沉入睡,喘息渐次平稳。只是手仍被他紧紧握住,似抱于怀中,使了几下力依旧没能将手抽出,努努嘴,只能和衣在谢檀身旁躺下,又不住往一侧再挪了挪,而后侧过身,感到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气味传了过来,就像是沐浴后皂角的果香混合了黄沙味,又好像掺杂了一些铁器的腥甜,奇异得很。
谢檀睡得很安静,安静得只有呼吸声,以及……隐隐约约,起伏不止的心跳声。
借着营帐外透进来的火光,可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光洁的额头。
而营帐外军士低声谈话的声音不时入耳,更衬得这营帐内气氛诡异。
“臭蛮子……”百里春晴再试图将手拿出,依旧无力,却也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安稳感穿透了全身,就犹如曾经睡在肖衍身旁一样,不会害怕,不会惶恐。
百里春晴不住扯了扯嘴角,平躺下来,仰望着帐顶上一些不甚明晰的繁复花式,想起如今天将入秋,而自己竟已有一年之余未见肖衍,更没料到此刻是躺在另一个男子身旁。
世事无常且诡谲,万般物是而人非。
醒来时天已大亮,百里春晴睁开双眼,身旁空无一人,而再慌张地摸了摸身上衣衫,似乎并未有任何不妥,心情瞬间爽朗了不少,坐起身来,才环顾了一下谢檀这帐内陈设,简单得近乎无趣。
除了案几上多了一盆娇艳的水仙,含香体素欲倾城。
“这玩意儿……”百里春晴翻爬起身来,几步并作一步地跑到案几旁跪坐下来,小心地用指尖触了一下水仙妍黄的复瓣,笑了起来。
这种花在汴梁都少见,也不知谢檀何来本事,能在这边塞之地还弄来如此花开正好的一盆。
正是满心欢喜地看着这水仙时,目光突然落到了营帐一角木施上所挂着的谢檀的衣衫上。
衣衫无甚特别,只是衣衫之后,露出了一小小的木制短剑的一角。
百里春晴脑中一懵,险些失了常态,魂不守舍地起身,又跌跌撞撞地走向那木施,将谢檀的衣衫掀开,那把再熟悉不过的桃木剑便如刺入了眼中,眼泪倏忽落下。
再颤抖着双手将那桃木剑拾入手中,一寸一寸触感仍是如过去般温热,肖衍送自己这把木剑时的一幕幕如同重现在眼前,而十二年恩爱相知的朝朝暮暮更如恍然,心中空空如也,渐渐犹如被重锤用力敲打,直到喘息都显得困难。
“肖衍,你说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肖衍,你帮我画眉吗?”
“肖衍,快来抱我,我走不动了……”
“肖衍,来亲一下我!”
“肖衍你过来看看呀……”
“肖衍……”
“肖衍……”
彼此说过很多话,相许过白头,如今却是天各一方,或许死生都不复相见。
将桃木剑怀抱于怀里,暗哑着声音,开始止不住低声抽泣。
回忆点点滴滴,倾盆雨下。
谢檀正要入帐内,已闻了百里春晴低低抽噎之声。
只掀开了帐帷一角,便看到这个娇小的人儿蜷缩在营帐一处,手中抱着那把桃木剑,泪湿满襟,如有万般苦楚想要依仗那眼泪而宣泄出来。
心中陡然沉入深不见底的渊底,谢檀抿唇,尝到苦涩,一时只想逃避离开,却不小心踩到了不知谁人放置在帐帷外的一支枪头,清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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