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太妃对上了她的眼睛。
这双眼睛又清澈又明亮,里面藏着的并非质疑,而是焦急的劝阻。
这丫头活脱脱一副不管真相如何,她也绝不愿见自己牵连进来的小模样,可真是护短极了啊……
她生性冷漠,又因对这世间诸人诸事皆失望透顶,故而早已没了什么公正之心、亏欠之意。
若论无辜,若论无奈,她这一生也是说不完的。
她之所以今日来到这里,将在心底埋藏了多年的话说出来,不为其它。
只为此时面前这样的一双眼睛而已。
真正值得。
“这深宫之中的阴诡暗流遍布,外人眼中看到的只是锦绣祥和而已。久居宫外又如何?一旦有了牵连,岂是能够轻易远离得了的。我既承认了,便不会有假。”况太妃的视线从冯霁雯身上离开,微微看向身侧。
“玉儿,将东西拿出来。”
玉嬷嬷取出了一枚药丸,以手帕相托,呈起道:“皇上,此枚药丸碾碎成粉,一次取用三两成,便可取一活人性命。也可多次少量使用,使得中毒症状看起来更为轻微绵长,但时日已久,亦难逃一死。”
正因此,令妃‘患病’的过程看起来最为漫长。
“高云从……派人送去太医院查验。”乾隆此时脸上已经难再看到鲜明的情绪了。
高云从遣来了一名得力的太监管事去办此事。
太监将玉嬷嬷手中的药丸小心翼翼地接过,退出了养心殿。
“皇上,当年太妃并未参与此事!此毒是奴婢依照嘉贵妃的交待所制,与太妃毫无干系……皇上只管处置奴婢,还请万万不要牵连太妃!”玉嬷嬷跪地求道。
况太妃在心底叹了一声。
她身边的人制出此毒,犯下如此大错,若没有她这个主子的授意,说出去谁会相信?
“玉儿,你不必替我开罪了。”
况太妃语气坦然地道:“这毒药是物证,我为人证,又怎会没有干系。倒是你,当年不过是的听从我的吩咐办事、不得已为之罢了,或可从轻处置。”
“太妃……”玉嬷嬷抬头看她,眼中已皆是泪水。
她还欲再言,却被况太妃彻底断了后面的话。
“如今真相已经明了——自入宫以来,嘉贵妃为谋权势,草菅人命,结党营私,谋害妃嫔,残杀构陷大臣。为洗清嫌弃,不惜一手策划西苑之变,已然是谋逆犯上之举,其滔天罪行不可饶恕。”
况太妃几近一字一顿地说道:“还请皇上务必严惩嘉贵妃一干人等,如此手段毒辣之人,若真任由其一手遮天,只怕不日朝堂危矣,天下危矣,皇上危矣!”
她言辞有力,语气中写满了理智与镇定,全然不像是身处其中之人。
听她开口起,一颗心就狠狠揪起的程渊很想立即起身将她带离此地!
可他分明知道,她是清醒的,她是心甘情愿的,她是非做不可的……
他双拳顿地,竭力克制着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蠢蠢欲动的关节。
“不仅仅如此啊皇上!”
一列官员中,忽有一人颤巍巍地站了出来,扑跪在地道:“皇上,臣有罪!臣有知情不报之罪啊!”
乾隆双手死死地扶着龙椅两侧,双目暗沉地问:“魏清泰,你又有何事要报?”
“皇上可还记得去年御驾乘舟巡视护城河之时,十五阿哥被侍卫从水中救起一事吗?彼时所有的人只当十五阿哥是因贪玩,跟随队伍私自出宫……可、可真相却是……在此之前,阿哥已在宫外流落许久!”
625 有伤风化的和大人
“你说什么?”乾隆脸色巨变,眼睛却看向了永琰。
“十五阿哥一人独居于阿哥所内,嘉贵妃对其百般苛待迫害,阿哥冒险逃出宫去,臣、臣曾是见过的,只是当时情势复杂,十五阿哥失了音讯,臣也是苦寻无果……竟不知阿哥一个势单力薄的孩子,当时孤身一人在宫外是如何躲过迫害的啊!”
他说着,已是痛心疾首到老泪纵横。
众人的脸色变了又变。
谋害皇子,这可是死罪!
“永琰,魏清泰所言可属实?”乾隆忍怒问道。
“回皇阿玛,确有此事。”再谈及那场凶险,永琰此时脸上并无过多的情绪波动,只垂着头道:“儿臣在宫外遭暗卫一路追杀,幸得和太太与和大人所救,收留多日,复才保住一条性命。”
竟还有过这样的事情!
众臣面露惊色。
“……怎从未与朕提起!”不知是身体不适之故,还是其它,乾隆的脸色此时有些发白。
“儿臣没有证据,不敢贸然开口。”
乾隆从他的语气中竟听不出一丝委屈来。
原来所谓的贪玩出宫,跳入护城河中为他捡玉扳指,这些说辞和冒险的行径……全都是为了能够顺利回宫。
且隐忍至今,竟能做到只字不发。
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心性,到底是如何磨砺出来的。
他有些不敢再想下去,因为从头到尾,他这个做阿玛的都一无所知。
好一个金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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