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
和静豁然直起身来,右手扫过肘边矮几上的两只茶碗,茶水澎洒了一地。
宫女将头埋在地上,瑟瑟发抖着。
“十五弟这些时日足不出阿哥所,上次见他还是中秋宴上!……这与囚禁有何区别!”和静眼睛通红地攥着榻上的绣缎靠枕,咬牙切齿地道:“长此以往,谁还记得这宫中有一位十五阿哥!”
“公主慎言!”
一侧的祁嬷嬷脸色顿变。弯下身来轻轻扶住和静的肩膀,低声道:“毓庆宫里如今什么情形公主不知道吗?您这番话若是让人听了去,传去景仁宫……只怕还有的是麻烦!”
“可永琰今年不过七岁,尚且只是个孩子而已!能与她有什么威胁……她却还是不肯放过他!”和静激动地颤抖起来。
“公主!”祁嬷嬷攥着她的肩。正色道:“十五阿哥到底是皇子,有万岁爷在,谁也不能真的将他如何的……反倒是公主您,若是因此惹怒了嘉贵妃,怕是日后连亲事也……”
现如今嘉贵妃执掌后/宫凤印,太后一心在寿康宫里清养着。一概事务都由嘉贵妃来做主,她们根本没有任何抗衡之力。
反抗早已不做妄想,如今所求不过自保罢了。
“皇阿玛?呵呵……”和静怒极反笑,眼底一片怨愤之色,“额娘当初走的不明不白,他都不曾过问过……如今他只对那毒妇百般宠信,哪里还会管我们姐弟的死活?”
“奴婢知道公主心中有怨,可这几年来,公主难道还未看得清楚吗……”
是啊,还没看清楚吗。
和静自嘲地笑了一声,僵直的身体逐渐地瘫软下来,直至歪倚在榻中。
窗外夜色漆黑沉重。
和静的手指松开了又攥紧。
这样噩梦般令人窒息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她真的不知道。
……
冯霁雯由太监引着出了内宫之后,再度经过了咸安宫官学。
早上来时,马车就近停在了西直门外,当时未想那么多,此时从宫中出来却因此多绕了好大一圈儿。
头顶的夜空乌云密布,瞬息万变。
干冷的寒风吹在人的脸上,好似带着刺儿刀子一样刮的皮肉发疼。
进了腊月的北京城,近来****如此。
冯霁雯拢紧了身上披着的镶兔毛边儿的制衿,冷的直想打哆嗦。
进宫这么一趟,提心吊胆不说,因在宫中不可乘轿的缘故,光是顶着寒风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进进出出的,便足够令人受罪的了。
“姑娘再忍忍,前面便要出西直门儿了。等坐进马车里,把火炉子点上烤一烤,就不觉得冷了。”小仙搀扶着自家姑娘一只手臂。心疼地说道:“等回了府,一定要拿草药给姑娘泡泡脚,好好地解一解乏。”
踩了这一整天的旗鞋,哪怕什么都不干。那也能把人的腿给悠直了。
冯霁雯呼出一口白气来,“嗯”了一声,仰脸望了一眼头顶压得低极的夜幕,随口道:“临到夜里天色倒阴下来了,夜里指不定是要下雨吧。”
话音初落。却忽觉面上忽然传来点点凉意。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指下确有着湿凉的触感。
“当真下雨了。”
好在不算大。
眼见再走十来步就要出西直门儿了,倒不大能淋的着。
“这不是雨。”小醒仰面感受片刻,道:“是下雪了。”
今年的雪来的算是晚了,入冬后这还是第一场。
“真是雪呢。”小仙笑着道。
雪?
冯霁雯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连忙抽出被小仙搀扶着的右手手臂来,仰面伸出手去,借着前方西直门前的灯火照耀之下,凝神打量着刚落到手心里便化成了水粒儿的雪花,不由露出惊喜的表情来。
原来这就是雪啊。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雪。
冯霁雯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一时竟也不觉得冷了,兴高采烈的站在原地接着翩翩飘落的雪花儿,爱不释手的打量着。
“落到手里就化了,都瞧不清是什么模样……”她笑着说道。
小仙忍不住笑了道:“这才刚下,细碎的很呢,就是不化也瞧不清是什么样子。要想仔细地瞧,还得等下鹅毛大雪的时候,那时候伸出袖子去接,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那才是真正的雪花儿呢——这只能说是雪渣子。”
冯霁雯一脸受教地点着头。一面期待着小仙口中的鹅毛大雪。
小醒得见她的表情,不禁也弯了弯嘴角,声音却还是那般的一丝不苟:“姑娘从江南回来已有数年了,还没看够京城的雪吗?”
冯霁雯转头看她一眼。笑道:“真想年年都看到。”
前世就想去北方看一看雪景,可忙完学业刚踏入社会没几年,便患了绝症,是以至死也没能够实现这个心愿。
她觉得她现在的心情挺像是土包子进城的。
从此处出去到西直门儿,再到马车旁,顶多不过百步的距离。却被她磨磨蹭蹭地走了一刻钟尚且有余。
小仙和小醒从起初的不在意,逐渐变成了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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