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
正往书房处走的和珅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脚下步子一转,回过了头来看向冯霁雯说道:“有一事忘记同夫人说了。”
冯霁雯闻言便也看向他:“何事?”
“我自明日起,便不去尚虞备用处了。”他口气如常地说道:“我今日被万岁爷提拔为了御前侍卫,明日休沐一日,后日便去御前当差了。”
冯霁雯闻言不禁吃了一惊。
被万岁爷调到了御前?
这才多久,竟就在皇上面前露了脸,且得到赏识了?
似乎比历史上要快的太多……!
而且这么大的事情。他……他竟还给忘了,这会子才想起来说!
回到家中还能如此平静地跟她说事儿,聊天吃饭,眼下又和往常一样要去书房里用功——小伙子啊,请问你还能表现的再不当回事儿一点吗?
冯霁雯深觉同他这个当事人相比,自己表现的太不淡定了。
可确实太快了,快的让她意外。
见他还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的回应,冯霁雯勉强压下内心的惊异感,道:“这是好事。”又问道:“可皇上怎么忽然起了提拔之意?”
凡事总得有个过程和缘由。
“今日陪同圣上垂钓时,有侍卫请奏。说是西北大营中暂时收押着的叛将宁而丹逃了出去,万岁爷震怒之下引用了一句论语中的‘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又问宁而丹出逃是谁的原因——当时无人敢答。偏被我给侥幸蒙对了。”和珅笑着将当时的情形带过,口气中半点骄傲气也不见:“万岁爷问了我是哪个旗下的,听了我的名字,竟还记得我是咸安宫官学里出来的学生。”
想必是当初肄业考时闹出的那场风波,由王杰上奏天听时,让圣上留下了些许印象。
如此之下。得到赏识几乎是必然的。
这些道理冯霁雯都懂,可她还是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她能说,那句什么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她竟没能听得太懂吗?
果然书读的多,还是有好处的……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也是不假的。
譬如和珅刚进尚虞备用处没多久便得了皇帝赏识,他虽将之称之为‘侥幸’,可事实绝非如此。
若是没有咸安宫肄业考上的出色表现事先便给皇上留下了印象,若是没有过人的机敏,和满腹的学识,纵是有机会在皇帝面前露脸,却也必然轻易抓不住这等机遇——
时运多数只是失败者的借口,和成功者的自谦。
根扎的足够深,破土是必然的。
长成参天大树,亦是迟早之事。
冯霁雯望着站在檐下满面温和的和珅,忽地想,如今她眼前这个如此优秀上进的旗人子弟,难道真的注定只能如同历史上那般凄惨收尾吗?
日后走上那条路,想也不会是他起初的本意吧。
说来很奇怪,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这个主观的角度来看待和珅。
之前对他不过是按着历史上记载的那样,去客观地定义和对待。
可大约是日渐了解地深了,慢慢已将对方视作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平常人,而非再只是那个被人贴上了‘大贪官’这个标记、与她毫不相关的历史人物——
面前的人,如今是真真切切地活在她面前的人。
还很年轻,一腔抱负还未来得及施展。
而她却已经看到了结果。
这种感觉难以言说,仿佛太早预见一个人的未来,并不是一件值得她去开心的事情。
而和珅望着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眼神却复杂幽远,抱猫而立的冯霁雯,不由笑了一声。
“夫人这是在怪我太晚才将此事告知与夫人听?”
他声音本就好听,此刻带上了一丝认错的意味,便更让人觉得温润而有磁性。
甚至于在这夜风微凉的夜色中,显得有几分别样的暖意与亲近。
冯霁雯怔了一下,自神思中回神,摇头下意识地答道:“爷说笑了,爷能得到万岁爷赏识,这是喜事,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去生气——”
“赏识还远远谈不上。虽是从尚虞备用处挪到了御前,可说到底也还是个侍卫而已。”和珅似发觉了她情绪的不对,故而有意逗她笑,末了又比喻道:“就好比是青茄子成了紫茄子,纵是红的发了紫,却也不过还是个茄子罢了。”
冯霁雯果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和珅见她露了笑,这才说道:“还有一件事情,程世伯不日便要动身回云南,我思及他此番回京对我和希斋都关照良多,便想趁着明日休沐,邀他来家中做客叙别——明日还得劳夫人准备一二了。”
冯霁雯闻言玩笑了一句:“我明日一早便吩咐厨房,届时将青茄子与紫茄子都各自烧上一道来给爷解解馋。”
和珅却一脸正经地问道:“夫人怎知为夫方才提及茄子,实则是想吃烧茄子了?”
冯霁雯到底没有他的定力好,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来。
和珅也跟着展露笑意,同平日里的微笑不同,而是爽朗地笑出了声音来。
夜风拂过脸颊,夹杂着春日里万物蓬发的清新,令人倍觉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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