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先躺着,我这便让丫鬟去厨房给您熬粥,再喊玉嬷嬷和太医过来为您诊治诊治——”
冯霁雯片刻不耽误地松开况太妃,拿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转身便要往外走。
“毫无仪态,帕子呢?”
见她一面走一面拿手抹脸,况太妃口气虚弱地出声道。
冯霁雯闻言回过头来冲她咧嘴笑道:“昨晚您一直吐一直吐的,我和两个丫鬟还有玉嬷嬷的帕子都拿来给您擦脸了,丫鬟拿去洗了,下了一夜雨想必还没能干呢。”
况太妃闻言脸色即是一黑,拿斩钉截铁的口吻命令道:“……全拿去丢掉!”
冯霁雯“哦”了一声,转回头往外走,捂嘴一阵傻乐。
……
玉嬷嬷也一夜未眠,听到况太妃醒来的消息,忙随宫里昨夜派来的朱太医一同来到了况太妃所在的槐院。
朱太医隔着丝绢为况太妃诊罢脉,断定已经无碍。
冯霁雯悬着的一颗心彻底安放下来。
可很快,又重新提了起来……
因为这位朱太医诊完脉非但没急着回去吃早饭,还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多嘴地提了一句:“太妃娘娘饮下的乃是断肠草,毒性极烈,若非是及时服用了炭灰解毒,又加以催吐,只怕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为什么要这么说?
将功劳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以显示自己医术高超难道不好吗?
冯霁雯望着这位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挎着药箱离去的朱太医,一时不敢回过头去面对太妃此刻的表情。
“服炭灰?”
靠在床头迎枕上的况太妃看向玉嬷嬷,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来:“药房里不是有断肠草的解药吗?何以要服炭灰?”
她竟然吃了炭灰这种脏东西?
这种东西素日里她就是不慎沾到了衣袖上,都须得立刻将衣裳换下来,是连拂也不愿去拂,生怕脏了手的。
可这回……她竟然吃下去了!
这对一个有着深度洁癖的人来说……还不如让她死了来的干净。
“不是奴婢……”迎着况太妃质问的目光,玉嬷嬷可耻地胆怯了,先前想好的要身先士卒为冯霁雯承担责任的想法也霎时间动摇了,甚至为了将自己从炭灰事件中完全摘出,不惜出卖人格道:“实则奴婢最初是暗示了和太太可以去药房里找解药的。”虽然当时她是出于一时糊涂。
可她想表达的只是……这事儿一点也不怪她,她是没有责任的。
冯霁雯闻言彻底凌乱了。
她欲哭无泪地看向玉嬷嬷。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
简直是一个大写的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么做人真的没问题吗?
“太妃,我觉得……平安最重要。您认为呢?”她的语气满是犹豫与心虚。
她承认她不聪明,在那种情形之下只顾着害怕了,压根儿没听懂玉嬷嬷说的那对什么玉容膏和香露都在药房里摆着,原是为了暗示她可以去药房中找解药。
可智商这玩意儿,又不是她能够控制得了的!
谁不想聪明一点呢?
“……”况太妃没有言语,面部表情却泄露了分外痛苦的内心。
若说她自冯霁雯那里听说自己昨晚吐了满身满脸之时,整个人一直都处在一种煎熬之中的话,那么她在此时听闻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之下服了炭灰之后,基本上已经是生无可恋了。
室内一时陷入了难言的沉默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况太妃终于开了口。
“玉儿,把火盆端出去。还有香炉,统统放远些。”她的口气虚弱而无力。
“是……”
……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冯霁雯顶着莫大的压力待在槐院里聆听况太妃的种种训诫。
似乎相较于炭灰事件,更令况太妃不悦的还是她自作主张溜进静云庵,阻止她服毒自尽这一行为。
虽然因后续发展而改变了整件事件的严重性,然而在太妃眼里,冯霁雯的所作所为始终还是不可原谅的。
冯霁雯知太妃气得不是自己耽搁了她自尽,而是恐怕自己牵扯进来,故而认错认的丝毫也不觉得委屈,只图一个让太妃消气。
虽然她这百十来遍错认下来,太妃看起来愣是一点气也没能消……
冯霁雯不由自我反省是否是自己认错的方式不对,亦或是看起来还不够诚恳。
可如果现在再上前抱着太妃的大腿兼以痛哭流涕的话,显然是来不及了,相反还会显得虚伪做作,没准儿还会火上浇油。
横竖想不出让太妃消气的法子来,冯霁雯干脆放弃了。
许多事情放一放也就淡了,太妃需要的可能只是时间吧……
她还说点儿别的什么吧。
“太妃,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趁着两个丫鬟一个去了厨房熬药,一个去喂了净雪,冯霁雯趁机问出了内心最深重的疑惑,尽量婉转道:“您与宫里……是有什么过节吗?”
或是说,太妃是犯了什么不可触碰的忌讳。
能让太妃与玉嬷嬷毫无反抗余地,只能甘愿服毒之人,其实范围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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