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太妃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一面拢了拢耳边的髻发,一面道:“你如今倒是越发向着她了——”
“和太太昨晚救了您一命,奴婢自是感激的。”
况太妃闻言透过窗棂往外看去,喃喃自语般问道:“活着,就一定是好事吗?”
“您说什么?”玉嬷嬷没能听清。
只又隐约听况太妃低声叹息道:“也兴许能比死好上那么一丁点儿罢。”
“您又说傻话了。”玉嬷嬷也轻轻付之一叹。
窗外的雨水已成淅淅沥沥之象,风吹过,薄薄的一层雨线微微倾斜着洒落,温柔的不成样子。
静云庵外,蜿蜒的石径被冲洗的干净发亮,两侧经年累月长出来的厚重青苔也呈出一片新绿之色,山中清新宜人的空气里带着湿润的气息钻入鼻间,似乎蕴含着无限生机,令人嗅之便生心中开阔之感。
朦胧雨雾中,一身月白色素面刻丝直裰的年轻人单手执着一把竹骨油纸伞,站于枝叶茂密的银杏树下,笼罩在雨水气中的五官俊逸清朗,犹如远处青山一般似真还幻。
见冯霁雯出来,他眼底漾开一抹淡淡笑意,执伞缓步走了过来。
“夫人。”
冯霁雯循声望去,见着了他的身影,遂也向他走去。
“爷怎么也过来了?”
冯霁雯声音刚落,便见面前之人已将伞举过了她头顶上方,男子颀长挺拔的身形完全遮挡住了她的视线,独有的气息也无可避免地钻进了她的呼吸中——他身上的气息十分独特,说不清,似是长时间泡在书房里而浸染出的书墨气。
“用罢早饭也迟迟未见夫人回家,怕是雨后山路难行,马车坏在了路上,这便带着刘全儿过来瞧瞧。”和珅笑着说道:“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刘全在后头摸着鼻子嘿嘿直笑。
冯霁雯闻言也笑了笑,顺口问道:“爷今日不去理藩院吗?”
怎有闲空来接她。
“今日暂时不去了——”和珅的语气听起来饶有深意。
冯霁雯似有所查地抬起头来看他。
视线中却见和珅对上她的眼睛后微微一愣,脸上的笑意当时就没了大半。
“夫人可是身体不适?”他微皱着眉询问道。
一整夜没能睡好的冯霁雯脸色自是不如往常好看,再加之清早太妃刚醒那会儿没少抹眼泪,眼圈儿到现在都还是红通通地,瞧着满是疲惫之态。
冯霁雯忙摇头道:“身子好好地,就是昨夜没能睡好罢了,回去补上一觉便可。”
和珅的神色这才重新松缓下来,却旋即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之处。
本该有些不自在才是,可他却莫名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他甚至享受这种‘反常’的感觉。
虽然他也无法解释向来习惯将一切都筹划完备、不喜任何脱离自己掌控之事的自己,如今这算是什么奇怪的心态……
但就是高兴。
高兴就成。
“那咱们回家吧。”他含笑讲道。
冯霁雯点头,夫妻二人便同撑一伞上了马车。
两个丫鬟则很有眼色地抱着净雪坐进了昨夜纪叔赶来的那辆马车里。
“夫人昨晚说今日还有事要办,不知是什么事?可赶时间吗?”马车中,和珅正向冯霁雯说道:“若是不急的话,不如待回家之后用罢午饭,稍作歇息再去办也不迟。”
满脑子想的都是太妃的事情,神思还有些恍惚的冯霁雯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办的事情是什么。
——去汪家看望汪黎芸。
又没约定具体的时辰,故而此事倒不急。
便点了头道:“晚些再去亦可。”
还是先睡一觉养养精神吧。
“对了,昨晚上……”冯霁雯忽然想起来与和珅问道:“爷可将那封书信交给刘公子了吗?”
和珅闻言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冯霁雯见状忙问:“爷没找着机会?”
她当时交待过和珅,最好尽量自然地将书信交到刘鐶之手中,无需刻意制造机会,否则平日里走的并不算近的两个人忽然如此热络,只怕反会惹人注意。
对待紫云这件事情,她可谓是一万个谨慎。
“不。”和珅摇了摇头,继而在冯霁雯的注视之下,颇有些忍俊不禁地失笑了一声。
笑什么呀?
冯霁雯一头雾水。
“已然交到刘公子手中了。”他讲道。
送出去了?
“可暗示刘公子是紫云格格之意了吗?”冯霁雯印证地问道。
她为了求一个稳妥,以求事后这封信不会成为一个随时可能被人掀出来的把柄,于是并未让紫云在信上署名。
和珅点了头。
刘鐶之知道那封信是出自紫云格格之手。
但其他人就……
和珅又忍不住失笑了一声,笑声温润好听而具有磁性,然而落在冯霁雯的耳朵里却是怎么听怎么奇怪。
这位爷到底是在笑什么啊……
冯霁雯满面费解地看着他。
本想问一问,但想到自己在他身上吃过的有关智商的亏,为防他又拿自己猜不透他的想法而取笑自己是‘真的饿了’,便强压下了内心的疑惑,忍住了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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