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何以如此笃定?”和珅饶有兴致地问道。
“因为他并没有自认为的那般不怕死。”
之前告御状时一条命就那么豁出去的模样,可能真有几分不怕死的决心,但如今却不同了,如今在他面前又多了另外一条明朗的大道——谁还会想着有好路不走,偏要去寻死?
从今晚他受袭时那副失控的模样就足以看得出来,此人非但不是不怕死,且还很惜命。
听她答的直白,和珅笑了道:“可如此一来,他便不能肃清考场,为此番与他一样落榜的学子们出头了——”
这是在反讽吗?
冯霁雯顺着他的话笑着道:“是啊,若非如此的话,也不必再等到明早才妥协了。”
方才那般慷慨激昂,陡然就改了立场,换谁也磨不开这个面子。
可真与性命相比,面子则又显得不值一提了。
夫妻二人不觉相视一笑,四下似有一种难言的默契在无声流淌。
笑罢冯霁雯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笑什么?
那句“肌肤之亲”她还未能释怀呢!
“夫人就别生我的气了。”和珅是何等的好眼力,在她将矛盾再次捡起来之前,趁机又解释道:“当时之言却无他想,当真只是想问一问夫人罢了。”
说到此处,见冯霁雯又有变脸的迹象,忙地又道:“可后面我仔细想了一想,应是算不上的——既然算不上,夫人又何必因此置气呢?”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冯霁雯皱了皱眉,没能挑出毛病来。
“虽是无心之失,但我与夫人保证,绝没有下次了。”某人趁热打铁:“倘若再犯,任凭夫人处置。”
就在方才,刚以全程占据决定权的绝对手段解决了一桩极棘手的案子的人,转眼却在媳妇面前如此一通伏低做小,形象落差不可谓不大。
这么一顿被他磨下来,冯霁雯的气本就消的差不多了。
又想着再被他这么磨下去,她迟早得被他磨出毛病来。
再者,看在他刚才办正事儿时那股运筹帷幄,逻辑分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气势,并以客观的欣赏角度来说,帅了她一脸血的份儿上,就且……大度一回吧。
夫妻二人并肩出了前厅,冯霁雯仰头望着浩瀚夜空,企图找回自己不经意间丢失掉的原则与节操。
回到椿院之后,和珅瞧着冯霁雯偏过头去掩嘴打哈欠的模样,笑着道:“夫人瞧着是困极了,且回房歇息吧。”
“爷今日也忙活一整日了,身上还带着伤,也早些歇着。”
和珅点头答应下来,未再往堂屋去,而是站在院中目送着冯霁雯在丫鬟的陪同之下回了房。
自己却又折身朝了书房而去。
若无意外,明日他便打算开堂正式审理此案,许多东西还须得连夜准备妥当方可。
灯影于微风下绰绰晃动,椿院上下一整夜宁静安详。
……
翌日,天色大晴。
冯霁雯和往常一样的时辰起了身,洗漱收拾罢,外间的饭恰好摆上。
“去前院喊大爷过来用饭吧。”冯霁雯隐约听得秦嫫在外头向小丫鬟吩咐道。
和琳如今多是吃住在官学里,隔三差五地回一趟家,而多半只有他在家时,和珅清早才会去前院陪他打打木桩,练一练箭,和琳不在时,他便将这空隙改为了待在椿院里晨读。
昨晚和琳又不曾回来过,此际他去了前院,想也知道必然是见那位钱举人去了。
故而待和珅回来之时,冯霁雯头一句话便是问道:“谈得如何了?”
和珅笑了笑,“借夫人昨晚吉言。”
这便是成了。
冯霁雯也不禁一笑,心下陡然松快了许多。
不管案子最终怎么个办法儿,至少钱应明这块儿硬石头总算是给搬开了。
余下的她不必问,想来和珅必也能够办得万无一失。
“那这个钱举人与丁先生可要留下来用早饭?”她未再多谈此事,转而随口问道。
“已然回去了。”和珅道:“我留了他们二位,但见他们一味婉拒,也不好勉强,便差了刘全将二人送了回去。”
冯霁雯点了点头:“那便吃饭吧。”
和珅笑着“嗯”了一声,一时却未挪步,只站在原处看着她。
冯霁雯疑惑道:“怎么了?”
和珅微一摇头,神情格外温和:“没什么,只是见夫人脸色不大好,想是昨夜没能歇够,待会儿用罢早饭不如再小憩片刻,补一补精神罢。”
听他说自己脸色不好,冯霁雯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道了句:“也好。”
饭后,和珅稍坐了会儿便去了理藩院,说是今日便要开堂审理此案。
此前虽瞧着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实则他对待此案比谁来的都要上心。
只是有些事情着急不来。
冯霁雯本打算按着他的建议饭后再小憩一番,然真的躺到了床上,却又睡不安稳。
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一趟静云庵看一看太妃。
虽是昨日才回来的,但前夜之事太过惊险,令她现下回想起来仍觉得余惊未了,一日不见太妃,不由心神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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