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太妃似乎不喜欢说话。”她想起自己醒来的第一日,曾来床前看过自己的那道模糊身影,彼时她神智还很涣散,却也记得况太妃态度冷淡,惜字如金。
“不是的。”西施觉得她有必要让冯霁雯看到最真实的这个世界,于是解释道:“太妃与玉嬷嬷常常一谈就是大半日,所以太妃她并非是不喜欢说话,只是不喜欢您罢了。”
冯霁雯:“……哦。”
主仆二人相携来到了前院。
冯霁雯在前院中那棵硕大的菩提树下,见到了这位况太妃。
她一身灰蓝旗装,衣襟上绣着颜色素淡的花样儿,梳着整齐的两把头,身形端正地坐在菩提树下的木墩上,阖着双目,手中转动着一串佛珠。
脚边还有一只通体雪白,眼珠儿晶蓝的长毛猫。
玉嬷嬷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旁,主仆二人及那只白猫与身后的菩提树相衬,似成了一幅充满意境的画。
“霁雯给太妃请安。”
请安的规矩,还是路上跟西施现学过来的。
冯霁雯半蹲着身子,微微垂着头。
况太妃却好似入了定一样,迟迟没有应声,只一颗颗地拨动着已被磨得光滑的檀木佛珠。
冯霁雯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敢动弹。
她是个很实际的人,骨子里没有太多要死守规矩的意识,但她害怕那把屡屡被西施提起的鸡毛掸子。
既然是来告罪的,那便应有个告罪的样子。
可这个样子,实在不好做。
又坚持了一会儿,冯霁雯的身形已经开始左右摇晃起来,西施在一边看着,很担心她下一刻就会往任何一个方向倒下去。
“起吧。”
睁开了眼睛的况太妃终于开口,语气淡漠。
西施忙上前扶过冯霁雯。
也是在这时,冯霁雯才真正看清了况太妃的面容。
与她想象中的全然不同,这位身为先皇嫔妃,和她祖母同辈的太妃娘娘,竟是个面容光洁,眸亮唇红的美人儿,看起来顶多三十五六岁……而据西施所言,这位况太妃已年近五十了!
真是驻颜有术啊。
她虽不如原主那般颜控,但她对能将自己的容颜保持到如此地步的女人,极为钦佩。
这类人一般毅力非凡,且对自己够狠。
而事实证明,况太妃不光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不幸的是,这个别人就是冯霁雯自己。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偷鱼。”
“偷鱼事小,不顾女儿家名声廉耻,败坏冯家门风事大。”
“太妃教训的是。”
“可认错?”
“认。”
“我看你根本不知错。”况太妃冷笑了一声,道:“前几日你身体有恙,便没罚你,眼下既已痊愈,便在此处跪上一个时辰,好好反思反思吧。”
话罢便起了身来,转身欲走。
诶?
表现的这么乖巧听话为什么还会被罚?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发展啊!
一提到要被罚,冯霁雯当下连脸都顾不得要了,直接上前一把抱住了况太妃的大腿。
“有话好好说,太妃您别走啊!”
“我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了!”
“这几日来我便没少暗自反思!”
况太妃何时见过如此死皮赖脸的女儿家,顿时气的脸都白了,对三观尽毁的玉嬷嬷吩咐道:“玉儿,去将女诫取来,让她抄上十遍!跪完再抄!抄不完不许吃饭!”
“太、太妃?”冯霁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十三遍——多说一个字,便多加一遍。”
冯霁雯张大了嘴巴。
西施眼疾手快跑上前去,一把捂住了自家主子的嘴,阻止她再多说一个字,并拿一种回头是岸的口气对满脸不甘的冯霁雯说道:“……姑娘,您快撒手吧!”
冯霁雯的双手一阵无力。
况太妃冷哼了一声,甩开了冯霁雯,将被她攥皱了的衣裳理平之后,方不失气质地离去。
那只白猫甩了甩尾巴,也悠闲自得地跟着况太妃去了。
……
昏晓时分,况太妃手中持了把红绳剪刀,立在窗下修剪着一盆半人高的常青盆栽,脚下细碎的枝叶落了一地。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道:“如何了?”
“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个时辰,眼下正在房中抄书呢。”刚从后院回来的玉嬷嬷走到了况太妃身边。
况太妃抬了抬眼皮子,道:“给她送瓶活血的药油过去。”
“是,奴婢待会儿就送去。”
况太妃未再多言,只继续专注修剪着手下的盆栽。
玉嬷嬷原地陪着她站了会儿,似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透着股不利索。”
玉嬷嬷怔了一下,遂才放低了声音正色讲道:“奴婢是在想,那件事情要不要提醒提醒冯小姐?”
“有什么可提醒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若是连一丁点儿脑子也没长的话,那也真是没救了。只等着迟早一天,还是得被人给害了。提醒得了这一回,谁还能回回都能提醒得了她?”况太妃手下动作未停,口气冷冷地说道:“我这静云庵清清静静的,可不能因为这个没脑子的给搅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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