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要开口,却眼睁睁地见她忽然在眼前消失不见。
他茫顾四周,方知自己身处梦中。
“夫人……”
“夫人……”
和琳与半夏听得和珅一句句的呼唤,心情不由跟着复杂起来。
此处是云南行辕。
五日前,和珅被送到了此处养伤。
他身上的毒已解,只是自从服下浸毒草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
却也并非完全没有意识。
譬如眼下。
“和大人想必是又梦见和太太了。”半夏叹道。
屋内烧着火盆,屋外却大雪簌簌。
这是云南近三年以来的头一场雪。
……
十日后进了腊月,京城也下了一场大雪。
此时香山枫叶已要落尽,雁栖湖湖面也结了一层湖蓝色的冰,鹅毛般的雪花落在结冰的湖面上,很快便覆了一层柳絮般的白。
城内下有屋舍商铺,上到朱门宫殿,皆也都披上了清一色的银装。
金家门前的雪被清扫得十分干净。
门外两侧停满了马车轿辇。
下人们穿着素衣腰间系麻,府门外更是挂了一道道白。
金家大公子金亦风去世了。
挨了这么多年,到底没能挨过这场寒冬。
停着棺的灵堂内哭声一片,尤氏双手扒着棺沿,由两名丫鬟扶着,几乎要哭得昏厥过去。
她亲生两子两女,虽是最为偏爱最小的女儿金溶月,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四个孩子她皆是一手带大,是视作了心头肉一般。
哪怕金禹风这些年来患病在床,可她仍未能做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准备。
金溶月与今早回来的长姐正往火盆里投着纸钱。
其出嫁多年的长姐金溶丹垂泪不止,金溶月脸上却无太多表情。
还有一名庶出年仅十岁的女孩子想是得了姨娘的授意,也在不停地抽泣哭喊着。
而哭得最无法自抑的却还要数汪黎珠。
她自昨日金亦风断气之后,便一直哭到现在,眼睛早肿的如桃核一般。
金亦禹无声立在一侧,紧紧地望着棺棂,眼眶亦是微红。
金亦风生前没有好友,前来凭吊之人多是金简的同僚。
如今临近年关,朝廷正值用人之际,金简得到了复用,虽只是内阁理事,落了个四品的官儿,但众人也看得出来,皇上的气已经消了。
只要安心做事,别再触怒圣上,必然用不了多久便可官复原职。
是以此时金简正在偏厅中招待一应同僚。
“姑娘,福三爷也来了。”
哭声极杂的灵堂中,阿碧轻声与金溶月提醒道。
金溶月抬起头来。
恰见穿着靛蓝锦缎箭袖袍,外披了一件素黑色披风的福康安刚来至灵堂外,还未来得及跨过门槛,只在看着她。
福康安眼中含着无法言表的心疼。
二人无声对视良久,福康安方才踏进灵堂中凭吊,上了香。
此时,金溶月借口身体不适,带着阿碧离开了灵堂。
福康安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鲜少有人的金府后花园。
雪还在下,阿碧为金溶月撑着伞,主仆二人不紧不慢地行着。
福康安步子大,很快便追了上来。
“金二小姐……”
他有些紧张地出声。
金溶月这才顿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他。
“福三公子。”她脸色素白,看起来有几分疲惫。
“我……”思及二人现如今微妙的关系,福康安的心跳一时加快,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金二小姐节哀。”
金溶月“嗯”了一声,便淡淡地垂下了眼睛。
福康安见状急着想要说些什么。
母亲虽是表面答应接纳了金二小姐,也不拘着他,但终究男女有别,若非是金家大公子病逝,他今日根本找不到藉口来见她。
可极不容易见上一面,连说什么都不知道……他可真是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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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得恨不能抓耳挠腮之时,金溶月却主动开了口。
“这些时日来,福三公子为了我,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她看着福康安,眼神相较于以往的清冷,竟多了一份情意。
这种眼神让福康安的心跳更是失控。
他几乎要结巴起来:“算不上……算不上吃苦。”
又唯恐金溶月自责一般,忙又道:“真正吃苦的人是金二小姐,我为金二小姐所做之事,皆是心甘情愿。”
原本想哪怕是得不到回报也无憾,可此刻见她隐有些感动的模样,却才知道送出去的心意能够得到对方回应,原来是如此令人亢奋的事情。
值了!
福康安忽然生出了莫大的勇气,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只等着阿玛回来,我便会上门提亲,我……必不会辜负你。”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有机会可以对心上人说出这样的誓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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