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自是从未见过钱应明的,而所谓的面熟,不过是因乍然之间瞧见了两张眉眼神似的脸庞,一时在脑海中重叠了,而又无法辨明究竟所致的幻觉罢了。
秦顾离开之后,冯霁雯问起了小醒家中下人的新衣与年货可已备妥。
这些是她在英廉府时就已吩咐下去的。
这一年里,和珅可谓是步步高升,眼下虽他人不在京中,但这个年,必然也是吝啬不得的,该是让家中的下人们跟着好好地沾一沾喜气。
尤其是家中没进什么新的下人,皆是跟随了和珅兄弟二人多年的忠心老仆。
“皆备妥当了。”小醒问道:“太太可是要分发下去?”
“让小茶帮着刘全发下去吧。”冯霁雯言毕,又道:“钱先生与丁先生那里,你亲自送去——另外,我还有件事要嘱咐你去办。”
……
小醒往西院去时,院中只有钱应明一人。
“丁先生不在?”小醒进得堂中,面对钱应明,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
“有事出门去了。”钱应明扫了一眼她手中托着的衣物,以及身后丫鬟提着的两只篮子,便知她是送东西来了,只分外直接而同样冷淡地道:“有劳了。”
往常换作如此,小醒多半是一字也不会多言,放下东西便回去了。
眼下钱应明便却见她示意了身后的二等丫鬟将东西留下之后,独自退了出去。
一时间,院中便只剩下了她与钱应明二人。
钱应明见了也不发问,只依旧坐在椅上。
小醒瞥了他一眼,是打从心眼儿里极看不惯他这幅目中无人的做派。
“之前先生托丁先生与太太所求之事,眼下已有结果了。”她语气中不禁就带上了些许讽刺的意味。
哪怕是有事要求太太帮忙,却也拉不下面子亲自前往,而是无比费劲地托了丁先生从中代为出面。
连这种事情都要假手于人,坐享其成,也亏得太太还肯卖他这个面子。
向来似乎对周遭一切无感寡言的小醒忍不住在心底再三腹诽。
钱应明却好像全然未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一般,几近是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
461 ‘不甚光彩’
“经查实,小野子原本确非京城本土人氏。”小醒说道:“其在京城的父母,也非是亲生父母。”
钱应明神色一震。
果然……
果然!
“可查明他的具体身世了?”他几乎是紧绷着浑身的每一根神经,在等着小醒的回答。
“他在京城的养母过世的早,养父也因偷窃被捕入狱,但自其自幼居住附近的几名街坊口中得知,小野子不知是被其养父养母自何处带回来的。”有人说是拐回来的,也有人说是自人贩子手中花了银子买回来的。
于是,秦顾后来又找到了小野子那位早年入狱的养父。
此人本就是以偷窃为生,据说还有三年便可出狱,许以薄利之下,便什么都如实说了。
“据其养父透露,小野子原是他十年前自韩城一个王姓村落中拐回京城的孩童。”小醒看着钱应明,道:“据他回忆,那年小野子大概只有三四岁。”
“三四岁……”钱应明嘴唇翕动着,不过顷刻间,双目中竟是蓄满了泪水。
就连高大而一贯坐得极端正的身形都忍不住微微颤动起来。
“阿齐便是这般年纪失踪的……”他如自语般哽咽道。
小醒并非没见过他失态的模样——之前他在御前告状,和珅负责审理此案时,他便没少往理藩院闹过,还曾来过家中与和珅“据理力争”,那般红着眼梗紧了脖子的顽固而极端的样子,当真令她不敢恭维。
眼下同样也是失态,可却是截然不同的。
不知是否出于同情,小醒原本满心的讽刺顿时就消匿了大半,看着他,竟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他可就是你要找的人?”
她曾听说过钱应明祖籍正是陕西韩城。
若是从年纪上猜想的话,小野子许是他自幼走失的弟弟——如此想来,二人虽是性格迥异,可眉眼间,确有相近之处。
但当年拐了不记事的小野子的人却清楚地记得,小野子未被拐去之前所在的村落乃是一座王姓的村落,故小野子本姓钱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她这边一反常态地过问了与自己本不相干之事,可钱应明却并没有替她解惑的意思。
他既未说是,也未说不是。
只道:“此事有劳太太替我查证了——但还请转告太太,此事只是钱某一人的私事,切勿与他人提起。”
末了又补充道:“也请不要告知小野子我曾托太太查过他的身世。”
小醒听了脸色微僵。
这是什么态度?
钱应明抬头看了她一眼,努力平复着脸上的复杂情绪,道:“劳烦了。”
小醒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地移开了视线,继而转身跨出了正堂。
……
当日午后,和宅有一位画风违和的客人上门。
“太太,福三公子来了。”小茶匆匆回到椿院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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