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是不信和珅这随口抛出来的话。
秦嫫已向她递了个‘情况不妙’的眼神过来。
冯霁雯则示意她带着丫鬟退了出去。
“到底如何了?”冯霁雯在他身侧落座下来,微拢了拢眉心。
和珅却一副毫不着急的模样看着她,不答反问:“夫人可还记得钱沣此人?”
“怎会不记得。”
先前便是他被人当作了枪使,直面弹劾祖父与白|莲教勾结,致使祖父于除夕前夕入狱,英廉府连夜被查。
“这位御史大人今日在早朝之上当众检举我,言辞激烈慷慨,跪求皇上下旨彻查——”
冯霁雯心底“咯噔”一声。
“彻查什么?”
“私通白莲教的证据。”
“什么!”
冯霁雯豁然攥紧了手中丝帕,心底亦骤然一沉。
又是白莲教这盆脏水……
泼到英廉府头上还不够,竟还要再往和珅身上泼一次。
祖父之事,已让龙颜震怒,可知当今天子对白莲教确是十分忌讳,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背后之人显然是深知此点,耍起同样的手段来已堪称是得心应手了。
景仁宫这是将矛头完全指向了和珅,欲下死手……
这般令人心惊的局面转变忽然摆在了眼前,却是被和珅用这般轻描淡写的语气告知。
她早料到了这一日,也自认为早做好了一切准备,可事到临头,想着他许会成为第二个祖父,她的冷静仍是不及他万分之一。
“皇上态度如何?可是听信了钱沣之言?”她连连地问:“除了将你手中职务暂停,皇上可还说其它了?”
“信与不信,皇上尚未下定论。停我职务,不过是一时之举。”和珅有条不紊地道:“而后会如何,还需看证据——”
证明他清白的证据。
亦或是要他性命的证据。
生与死便在此之间了。
她屏了屏呼吸,难掩紧绷之感地问:“那……爷有把握能躲过此劫吗?”
她此问等同白问。
但她实在不愿他与祖父经历同样的险难。
一个人即便再如何智计无双,可若是被羁押到那阴阴冷冷的牢狱之中,束住手脚,再大的神通只怕也会变得难以施展。
感受到冯霁雯的不安,和珅轻轻握住了她的右手。
此时方才感受到她掌心一片冰凉。
她在害怕。
心口处倏然一软的他本想如往常那般与她说一句“别怕”,可话至嘴边,却没能够说出口。
她较之寻常女子再如何波澜不惊些,可到底是个女子,他哪里能不知道,她早将自己视作了最坚固的依靠与后盾。
所以他叫她‘别怕’,她也就不那么怕了。
但这一切是因有他在身边陪伴保护。
而今,她担心的是他即将面临着被以重罪押入天牢的局面——
且这担心,是定会被坐实的。
“即便能躲,也不可躲。”他语气温和却毫不隐瞒地与她直言道:“夫人当知,布局至今,唯有如此,方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未有过于刻意地粉饰太平,她自是听得明白。
景仁宫当是在拉他下马,他欲借此时机扭转大局。
成败在此。
可谁也不能确定结果会是如何,他应当也一样无法预料。
“爷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是吗?”一颗心上下忐忑间,望着面前仿佛下一瞬便会离她而去、将留她独自在此的人,冯霁雯不禁又问了一句看似毫无意义的话。
却感受到他将她的手握得愈发紧了些。
“我有九分。”
虽不知这胜算是真是假,但他眸中俱是肯定的颜色,望进她眼中之时,便又多了一抹沉甸甸的温柔:“剩下的一分,便全仰仗夫人了。”
冯霁雯心底不由一颤。
全交给她?
她……能行吗?
这一分,许是最为关键的一分。
若是她做不好呢?
552 上门讨伐
带着万般不确定与不确信,她紧紧锁住他俊朗的眉眼,张口欲言——
他的眼睛好看极了。
不知怎地,她就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初次见他之时的情形。
那是初冬城外,阴雨天,她的马车陷在泥沟里,他带着刘全路过,不幸被溅了一身的泥水,事后却差了刘全上前相帮。
彼时那个在茶棚中避雨的他尚未涉足官场,离这些阴诡旋涡远之又远,仅是一位似从画中而来、夹带着一身书卷气的清贫少年——
她至今都还记得那双眼睛乌黑而清亮,却又沉静无比,宛若黑曜石般神秘而蛊惑人心。
而今这双注视着她的眼睛,除却满腔情意外,其它较之当初并无改变。
她恍然意识到,一路而来,他从未被乌瘴之气侵染蒙蔽,初心一向未改,时至今日,他还是那个纵然藏着满腹诡异阴谋,却仍以最干净澄澈之心相付于身边之人的和珅。
对她,更是毫无保留,宁可让自己陷入今时今日这等险境之中,也要陪着她一起‘意气用事’,为她扛下一切艰难险阻,也从未有过半句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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