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从未想过要抛弃他们……甚至老爷这么多年以来未有子嗣,便是……”
“莫要说了!”
王杰打断了她的话,看着钱应明,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不知虚实的事情。
他更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拿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倘若真的只是企图来同他作对的话。
而且,他姓钱。
“遭匪盗所害?这位夫人所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试问天下有哪个匪盗会对身无分文,与乞丐无异的弱母幼儿下手?”钱应明依旧满口嘲讽。
“你若非胡言乱语,随口编造。”王杰此时方才开口问他:“那你来告诉本官,你岂会得知他们母子三人上京之时所历?”
面前这个年轻人,至多不过只有二十岁的年纪而已。
562 语惊四座
八九年前,不过十岁出头而已,岂会知道并记得这么多事情?
等等,十岁出头……?
王杰心底蓦地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不……
理智告诉他必是自己想多了的巧合。
“我不单知道这些。”
钱应明看似平静了一些,可王杰却看得见他眼中愈发汹涌的恨意,如海啸山崩于无声。
这是恨极了才会有的‘平静’。
“我还知道那两个孩子,一个叫秉德,一个叫志行。”钱应明笑了笑,讲道:“秉德无私,参天地兮。虽盘桓,志行正也——皆是王大人取名时所言,可讽刺的是,王大人寄予在两个孩子身上的品德,自己却都一概不曾做到。”
王杰越听,脸色越是震惊。
这些……他又是如何得知到的?!
他出身贫寒,父母与叔伯族等族人在当地多是普通农户而已,相对发达些的也只是做些小买卖,而这种家中再琐碎不过之事,是绝无可能会传出去的。
但这个钱举人却描述的如此详细——
详细到……一时之间将许许多多他已然要忘却了的记忆都勾连了出来。
“你究竟是何人……”较起初被人当众指责为‘翻版陈世美’时的勃然大怒相比较,此际的王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惑、甚至是只有他自己才能清楚察觉到的慌乱。
仅凭着钱应明方才之言来看,他说谎的概率已然降到最低了。
而若是他所言句句属实,铃娘和两个孩子皆是死在了上京寻他的途中,那……
多年来积压在心底,从未见过光的憾事,陡然间便被压上了数千斤重的负罪感,让他不敢深想,不敢感受。
“你也姓钱,莫不是铃娘的近亲吗?”他直视着钱应明,眼中带着复杂的印证。
钱应明却是面无表情地一声冷笑。
“且不论你话中真假,此乃我家大人私事,且大人他……从未有过坏心。”王杰夫人强自镇定着说道:“你想说什么、想知道什么,尽可以私下谈,万没有必要在此处滋扰……”
可她话未说完,便被钱应明打断了。
“不,夫人误会钱某之意了。”钱应明的眼神定在她脸上片刻,未多言,却直让她觉得后背发寒。
“钱某无所图,也不为钱财。”他转而看向了王杰,凝声对众人讲道:“若论目的,确有二。其一是替已故之人讨个说法,二则为,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正如钱某人的名字一般,这世道本该摒弃污浊,应还天地间一个清明!”
王杰夫人为他极度不忿而执拗的声音震住了心神,意识到此人是个油盐不进的,立即抓住了王杰的衣袖,对着他摇了摇头。
是在示意王杰,当务之急,是先将此人押下去为好,不管他所图究竟为何,是绝不能再让他这般肆意诋毁了。
王杰的双拳关节已攥得发白。
却道:“让他往下说。”
“接着方才的故事再讲一讲。”钱应明已继续说道:“钱氏死后,年长些的那个孩子带着幼弟将她埋在了当地的一处乱坟旁,找了块枯木,拿石子儿一笔笔地磨出几个字来,充作墓碑。是恐日后带着父亲寻回来,再找不见她的墓了。”
“彼时他们还想着去京城寻他们那位高中状元的父亲,固然长子心中埋怨父亲为何不派人来接他们入京,可在他眼中,父亲虽严厉却正直,虽固执却十分疼爱他兄弟二人,所以他想,父亲大概是有难处,或是他根本不曾高中,全是那商贾的谣传。”
钱应明说到此处,语气瞒是讥诮,然眼中却不知何时蓄出了泪雾来,然而不过顿了片刻,他的声音便又是一提,满含怨恨地道:“直到他的弟弟也与他失散,他到处打听,足足找了一整个月也杳无音讯,最后只认为他是在哪里饿死了,被野狗瓜分了尸体,正如一路上那些不幸死掉的灾民乞丐无异。那时正值寒冬腊月啊,越往北便越冷……”
他微微仰了仰脸,似是又看到了那段无望而寒冷的日子。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历经了几番险些被饿死冻死或是被人打死的险关,才终于活着来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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