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彦成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一身杏黄旗装、头戴幂篱的女子被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二哥!”
女子甩开丫鬟的搀扶,朝着他快步走来。
那彦成倏然皱紧了眉头。
571 殿上失仪
来人虽以幂篱遮面,但单听声音他也能轻易辨得出是谁。
可她此时不应该待在景仁宫内吗?
章佳吉毓方才在马车内已得见了那彦成欲强闯霁月园的举动,犹自心惊间,来到他面前,立即抓住了他一只胳膊,将他扯到了一侧来。
那彦成厌恶地甩开了她。
“你来此处作何?”
许久未见,却仍得他如此对待,章佳吉毓心口犹胜刀剜,而思及这一切的根源皆是冯霁雯,她不由咬紧了牙关。
但无妨……
她拿余光瞥了一眼霁月园高高矗立的院墙,嘴角缓缓泛起一丝冷笑。
现如今,这一切都结束了。
“二哥,你听我说。”她再次抓住那彦成的手臂,语带劝告地说道:“我知道你心急见她,但若这般强闯进去,便是抗旨不遵、大不敬的罪名——你即便是担得起,可难道也不怕牵连阿玛和玛法吗?”
这些当然都是谁都清楚的明话。
那彦成重哼了一声,一个字也不愿与她多说,只将她再次重重甩开。
见他又走向手中持刀的官兵,俨然是不听劝阻,执意要闯进去,章佳吉毓的下唇都咬出了血来。
他眼里心里果然都只有冯霁雯一个。
为了她,家人可以不顾,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抛之脑后!
这种真真切切的嫉妒再次被摆到面前,她只觉得恨到了极致。
她未再上前阻拦那彦成。
眼中的恨意一点点覆盖,再盛不下时,逐渐便被满目的嘲讽所取代。
她早料到了。
昨晚在景仁宫偷听到那些话之后,她就料到她这个二哥必然要有所举动。
她本是真的抱了一丝好意前来的。
但她早知自己这一丝微渺的好意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或可说,她来之前便未有能劝退他的把握,而是想亲眼瞧一瞧他究竟能为了冯霁雯做到何种地步。
“你尽可去吧。”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却分外古怪的笑意,盯着那彦成的背影,凝声说道:“但无论是你今日是死是活,都别想再见到她了。”
这种感觉单是想一想便让她觉得畅快极了!
她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那彦成转过头,隔着幂篱似乎也能看到她那张已经笑到扭曲的面庞。
他内心一阵剧烈的不安。
“你知道什么?”他重声喝问。
章佳吉毓仍在笑着,似乎没有看到他的慌乱。
“我问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那彦成朝她逼近两步。
章佳吉毓隔着幂篱与他对视着,渐渐收回了唇边的笑意。
“你进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话里话外,满都是古怪的戏谑。
那彦成再顾不上同她多费口舌,当即扬起了手,就要命令手下们冲进去。
“少爷……少爷!”
阿六急急地赶来,在双方动手之前来到了那彦成身边,匆匆一行礼后,附在他耳畔同他低声说了一番话。
那彦成的精神忽然为之一振,连忙就问:“当真是福康安的原话?”
阿六忙不迭点头。
“走!”
那彦成丢下一个字,不作片刻停留,当即上了马离去。
章佳吉毓望着眼前被扬起的尘烟,脸色一阵变幻。
二哥态度突变,难道是出了变故?
……
“押犯人冯英廉、和珅进殿!”
内监的声音一层层递传出金銮殿。
一阵脚步声夹带着窸窣的锁链碰撞之音缓缓传到众人耳中。
官员们的目光皆是定在了那两道身着囚服、双手以枷锁扣押的身影之上。
走在前面的冯英廉已是满头银白,虽也大致梳洗过,形象上不至于过分失态,但同往日一板一眼、循矩干练的内务府大臣形象已是差之千里——尤其是那副脚步缓慢无力,胡须杂乱,且眼神涣散迷茫的模样,已是再找不到往昔的半点影子了。
这还是冯英廉吗?
虽说身处牢狱,条件艰苦,但这俨然是判若两人的模样还是令众人暗暗心惊。
阿桂更是险些没忍住红了眼睛。
他早已得知冯英廉患了呆癔之症,可如今在这金銮殿上见他如此模样,心底仍是酸楚难言。
他究竟是受了怎样的折磨?
而再观和珅,却让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情。
他同样被缚着锁链,同样穿一身宽大单薄的囚服,再没了往昔一品大员的诸多光环加持,可让人纳闷儿的是……他这么被押进来,竟全然无法给人以重犯面临廷审的感觉。
说得再具体些,竟就像是换了身衣服来上朝一样。
有人暗暗交换了一记古怪的眼神,却不料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原来大家在感觉上统统出了错,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而随着那道身影在殿中跪拜,动作缓慢得体,这种‘他只是忘了穿朝服来上朝’的错觉感,一时间竟是更为浓烈地在金銮殿内传播覆盖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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