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御史程使然一面整理着手**述冯英廉与和珅谋逆的‘证词’,一面不以为意地问道:“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和珅不认罪,英廉大人亦无罪。”
“那你可拿得出证据来!”听他此言,程使然又将声音提高些许。
和珅缓缓叩首,声音平缓恳切:“皇上,和珅无罪——”
乾隆微微抿了抿唇。
“人证物证俱在,就连你府上的幕僚先生都已出面指证揭发!”乾隆隐约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沉声诘问道:“枉费朕对你赏识有加,百般器重,你却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前有袁守侗一门,后有冯英廉和你,你倒是同朕说说,白莲教究竟许了你们多少好处!”
白莲教向来是他最深的忌讳,是使他夜间无法安眠的梦魇,而信之深、责之切,和珅被揭发谋逆一事真正让他倍觉无人可用,痛愤之至。
“和珅感念龙恩浩荡,从未有一日敢忘却。”和珅依旧垂首,言辞如往常一般恭谨无比:“臣冤枉,恳请皇上勿受他人蒙蔽。”
听他张口闭口不肯认罪,然而又丝毫没有反驳的证据,乾隆只觉他厚颜嘴硬,一时间怒意更盛。
“你还敢在朕面前喊冤!”
他挥袖扫落了手边的一摞奏折。
奏本顺着御阶散落,一地狼藉,使百官纷纷变色。
阿桂额角的冷汗滑到耳边,只觉心急如焚。
冯英廉亦是噤若寒蝉,满面惶恐不安。
他很想快些离开这个站满了陌生人的地方,相比华丽庄严的此处,他甚至觉得大理寺的天牢更令他安心一些。
和珅面上神色却不改,只又将头垂得更低了些许,语气略有几分凝重地说道:“臣非妄言,还请皇上息怒。”
还是在‘嘴硬’。
可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丁韬眼中噙着冷笑。
同和珅共事以来,他自认为深知和珅有几分聪明——依他的行事作风来看,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这些无意义的措辞来激怒皇上。
这个和珅,比谁都了解皇上的喜怒。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无疑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冯霁雯过来。
想到景仁宫的交待,丁韬扯了扯嘴角,眼底暗藏着运筹帷幄的意味。
他的眼神锁在和珅脸上,只见他仍毫无慌乱之意,堪称从容。
强弩之末。
敢将筹码压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毫无见识的蠢女人身上,倒也不见得他有多么聪明。
他倒要看看,他要使出怎样的通天本领才能等得到他那个昨夜已经断了气的夫人过来救他性命。
……
573 闯宫
一名传话的小太监从景仁宫内快步行出。
耳殿中,嘉贵妃倚在美人榻中,一身玫瑰红绣鸾凤绸面旗服,左右各镶翡翠的旗头上点缀着一簇红芙蓉,两侧垂着的流苏缀着红蓝宝石轻轻晃着。
她轻轻扯了扯搭在膝上的软毯,由身后的宫女揉捏着肩膀。
小巧的鎏金镂空百鸟香炉稳稳地坐落在案上,袅袅吐着令人安神的薄烟。
嘉贵妃阖着双眼,朱唇边却隐约带着笑意,可见心情愉悦。
守在一旁的远簪眼中却藏了一抹叹息之色。
方才那个小太监,是从金銮殿过来报信儿的——据他说,今日金銮殿上廷审过半,大理寺、都察院与刑部皆依次供述指证冯英廉与和珅勾结白莲教,意图造反谋逆。
而先前在太庙前执言要帮冯英廉洗脱冤屈的冯霁雯,今日根本不曾露面。
在她印象中,和太太并非临阵退缩之人。
而贵妃娘娘这般态度,其中原因已是不难猜测。
她伺候嘉贵妃已近十年,虽不曾插手她那些阴私之事,但也并非一无所知。
看来霁月园此番,是在劫难逃了。
……
金銮殿上,丁韬与程使然细数冯英廉与和珅诸般罪状,声音接连响彻回荡在殿内,形势已堪称紧迫。
如此情形之下,殿内诸人几乎已是认定了今日廷审的结果。
或者说,在开审之前,已大致料到如此局面了。
英廉府与霁月园的谋逆大罪,必要被定下了。
“和珅,铁证如山之下,你若还强行嘴硬不肯认罪,本官唯有命人执刑了。”刘墉看着和珅,已是无可奈何地讲道。
“和珅无罪可认。”
他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阐述事实。
乾隆怒气难平,亲自下令道:“将其拖出去杖责一百——”
杖责一百!
这是能要了人命的。
这分明是要将人打到认罪为止……
皇上显然是真正动了大怒了。
天子盛怒之下,阿桂冒险进言:“大清开朝以来,素来没有过廷杖一品大员的先例,此乃前朝陋习,还望皇上三思!”
“阿桂!”乾隆脸色蓦地一沉,看向他:“替叛贼求情,你莫不是也想反吗!”
“臣不敢……!”阿桂连忙撩袍而跪。
这其间,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竟是口不择言了——陛下向来心高气傲,而之所以忌讳白莲教,便是因忌讳前朝,他这般堂而皇之地拿其谕令与‘前朝陋习’作比较,岂不是在狂妄地指责皇上沿用前朝暴戾的陋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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