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霁雯看着他缓缓跪了下来,看似冷静的动作之下,一双手却微有些颤抖。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此时半分也不敢抬头去看乾隆的神色。
却仍是字字清晰地道:“儿臣有要事需禀明皇阿玛——”
乾隆听得此言,阴雾一般的眼睛里已多了份怪责之意。
不过一个尚未参政的半大孩子而已,有什么事非得当着一众大臣的面相禀?且还是如此情形之下。
一双眼睛里真是丝毫没有轻重缓急之分。
“先退下。”乾隆直截了当地斥退道。
永琰听出了他语气不耐烦的警告。
他脸上一白,几乎下意识地就生出了退却的想法来。
他知道如果执意坚持下去,且若惩治不了奸人,那么等着他的不光是功亏一篑……
他知道仅凭他和冯霁雯两人之力,这太难了。
一时间,他跪在原处,神情在旁人眼中是孩童被大人训斥之后特有的局促不安。
“陛下尚有要事,十五阿哥还是速速退去等候吧。”一声温和的规劝声‘恰合时宜’地响起。
永琰听到这声音忽有一刻的怔愣。
仿佛十分熟悉,却又倍感陌生。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列官员之中最后面站着一名身形略显佝偻的花甲老人,此时正拿一种近乎制止的眼神在看着他,见他望来,立即摇头示意他退下。
这是他的外祖父,魏清泰。
他官职低微,甚少能够入宫,今日不知怎么竟也被一同召来御前议事,想来应是补了上司的缺,前来述禀公务。
虽是许久未见,但他脸上这种唯恐被连累的神色,却让永琰觉得好似昨日才见过一般。
先前他被丢弃在阿哥所内,一年半载也见不了皇阿玛一面,所有的人仿佛都忘记了这宫里还有一个十五阿哥。他日|日面对来自景仁宫的控制与苛待,费尽力气逃出宫去,找到魏府,却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从外祖到几个舅舅犹如看到瘟神般都对他避之不及。
当时他们当着他的面就在商量怎么瞒下此事,万不能让景仁宫知道他来过魏府。
那种宛如惊弓之鸟般仓皇的神色让他觉得耻辱而愤懑。
如今他倒不这么认为了。
他懂得了那种自保不暇的感受,已经不会再去幼稚地怪罪力量微渺的他们当初不肯伸出援手的举动——
可是,那种毫无人情可言、明知额娘之死另有蹊跷却只字不发、眼见他逃到府上却半句不曾过问他在宫中如何艰辛、更丝毫不管嘉贵妃的追杀而只顾让他尽快离去的做法,他永远不会忘。
他们空荡荡的人性里只剩下了利益存亡。
而被赶出魏府的那夜,他险些丢了性命。
若非……
他不由看向冯霁雯。
他缓缓收紧了拳,仿佛忽然又有了莫大的勇气!
“启禀皇阿玛,此事只怕与和珅一案存有关连,儿臣万万不敢耽搁!”
众人正为此言感到震惊之时,又听他不做停顿地禀道:“物证在此,还请皇阿玛过目!”
……竟还有物证!
说话间,他已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来,双手高高呈起。
高云从有着短暂的犹疑。
“这是什么东西?”乾隆双手扶在龙案之上,盯着永琰手中之物,语气不明。
“回皇阿玛,此乃金简金大人与于敏中于大人往来之书信也,言语间可知和珅阿玛钮钴禄常保当年之死因并非为急症,而是与两位大人有关!且此中透露出此前英廉大人意外查到了此事关键,恐往昔罪状被捅破,二人已有除掉英廉大人之意——”永琰字字响亮。
“请十五阿哥慎言!切勿因为这一封来路不明的信件便妄行加罪于微臣呐!”金简立即站了出来打断。
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的于敏中也慌忙欲行辩解。
可永琰仿佛没听到金简的话一般,自顾自地又大声说道:“而这封信的落款之日就在英廉大人出事前不久,故而儿臣有动机怀疑英廉大人入狱之事实乃遭人报复构陷!其后和珅之事,定是因他执意要为英廉大人翻案,又使得对方生出了斩草除根的念头,复才故技重施,加以陷害!”
于敏中与金简互视一眼,而后金简也随之重重地跪了下去。
“十五阿哥所言犹如孩童儿戏一般没有依据,竟不知是受了何人的蛊惑……微臣从未有过构陷同僚之举,常保之死更与微臣无关,微臣斗胆还请皇上明鉴,还臣一个公道清白!”
于敏中心中的惊雷一道更胜过一道。
他早知冯霁雯手中掌握了那封密信,虽冯霁雯声称原信不在她的手中,但他一直以为只是冯霁雯在故弄玄虚。
而在景仁宫主动找上他‘和解’之时,他陈明了一切,毅然放弃了与冯霁雯合作的念头之后,他们又做了两手准备,一一排查了与冯霁雯有往来之人和与景仁宫存有不对付之意的各方官员,处处皆防得密不透风,可谁又能够想到……起初被金溶月攥在手中的那道保命符,竟会在身处深宫的十五阿哥手里!
616 和珅进宫
这封信由他捅出来,比任何人都来得要有杀伤力!
这一拳真是打得人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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