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一点,林夕听见的第一反应就是哈哈哈那他绝对没可能成佛了,想要这世上无人为恶,怎么可能嘛?
然后,这个莫名其妙的缚罪尊者蹦出来,第一句话居然是她这个无神论者立下了一个牵连阴阳,惊动黄泉的大宏愿?
林夕怀疑这位缚罪尊者又准备把她坑入地府做童趣灯泡了。
脚底抹油准备跑路的林夕委婉地拒绝道:“尊者过誉了,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沧海一粟,大宏愿如此高德,实在不是我这等凡人能背负得起的。”
林夕的神态不似作假,那排斥的姿态也证明她说的绝非推脱之辞,缚罪天藏在斗篷下的眉头忍不住微微一皱。他不是一个能藏得住心思的神明,更何况以他的身份来说也根本无需隐藏自己的不悦。缚罪天反手一巴掌就将林夕镇压在原地,千万条锁链将林夕捆成了一个粽子,他才降尊纡贵一般从斗篷长袍下伸出一根玉白的手指,不怎么温柔的点在了林夕的眉心。
林夕只感觉到眉心一炽,仿佛有火焰在脑门上燃烧,可是不等她挣扎,一股清凉的气息又从天灵上弥漫开来,浇熄了那烧灼的火。
缚罪天收回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垂了垂眼眸,语调却已经回复了高深莫测的平静:“大凶之魂,冤孽如海,死后即便不下十八层地狱,也难逃魂飞魄散的终局。可是汝却身具佛性与功德,传承正统道门之基,佛道双修,孽障不染,方能次次轮回因果不沾,哼……”
“道虚天与汝有何干连?”
林夕被捆得一脸生无可恋,只觉得眼前的神明实在太不讲理了一点,只能自暴自弃地垂着脑袋,哼气:“……我爹。”
缚罪天:“……”
林夕永远不懂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能随便跟耿直boy开玩笑。
她这一句话不过是气不过缚罪天的无理取闹而故意呛他的,怎奈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缚罪天居然信了。
“原来如此。”缚罪天随手将人给放了,就一副沉思的模样飘在一边,“他竟也妄动凡心,有了子女?”
林夕深感无力,但是野兽般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这时候跟这位神明说自己其实是骗他的,下场大概不会太美妙,于是就选择了闭嘴。只能说欺软怕硬真是人类的本性,林夕的直觉告诉她,跟那位叫道虚天的道长开开玩笑是没什么关系的,因为对方对她很是有几分宽容和耐心;但是对缚罪天却是不行,对方不仅认死理,而且大概是因为身份尊贵的原因,他的姿态始终高高在上,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感,不把蝼蚁放进眼里。
“汝之实力一如蝼蚁,此时传承大宏愿,轻则非死即伤,重则魂飞魄散。”自觉得搞清楚了林夕的身份,缚罪天便也将原本不打算宣之于口的东西告诉了林夕,“道虚天应当也明了此理,方才为汝留下了一道仙灵之力,替你蒙蔽天机,时机若至,汝自然会重新回想起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
林夕心里悚然一惊,她身上的确留有一道仙灵之力,她甚至借助这一缕仙灵之力修炼出了洞穿阴阳的黄金瞳,但是那是她在阴山山脉上得到的传承,和道虚天那位前辈又有什么关系?而且怎么听缚罪天的说法,她的确是立下了大宏愿,只是因为时机未至,所以给淡忘了?
缚罪天说完,自觉得自己已经尽了职责,转身就打算离开。
林夕赶忙将人拦下,出声询问道:“尊者!不知道此地死婴灵魂聚集而成的厉鬼应当如何处置?他们是否还能重入轮回再世为人?”
缚罪天将神识放开,扫过外界一片狼藉,安清清的壳子被撇在半空,被一片浓稠的怨气包裹其中,看清楚那怨气的本质,缚罪天原本沾染了几分情绪的面容又重新变回了高高在上的淡漠与无情:“吾尊号缚罪,只管束死者魂魄与十八层地狱中的大奸大恶之徒,心怀执念不入轮回之人,非吾管辖领域中的子民,吾并无引导他们前往彼岸往生之责。”
说到这里,缚罪天俊眉一拧,说道:“此理,汝应当心知肚明。”
林夕恍若未闻,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想起了佛女和道虚天的谈话,那一字一句都仿佛铁锤一般敲击在她的脑海。
——“道长,你知道冤魂厉鬼为什么始终不入轮回,不得善终吗?”
——“因为他们放不下。”
——“他们被害得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地惨死之后却还要化作冤魂看着仇人们幸福,你说,他们怎能放下?”
——“判定一个人的是非功过是阴曹地府和十殿阎罗的指责所在,世间的一切不公会在死后得到审判。”
——“那那些放不下仇恨,无法进入地狱的人呢?”
——“在人间腐朽,直到飞灰湮灭。”
林夕神情木然地看着缚罪天,轻声呢喃着道:“您不管,那谁来管?”
缚罪天眨了眨眼睛,那双颜色极美的浅烟色眼眸似是迷雾萦绕的幽篁,透着万籁俱寂的深远悠然:“汝须知晓,三千世界皆以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碳,众生乃炉中铁铜,焚之痛,度百苦,这本是世间常态。心有偏执之人无力放下执念,便只可在阴阳裂隙之间化为乌有,此为命理天数。汝缘何操心至此?事不关己,只做不知,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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