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钟菱想都没想,一口拒绝。蒋炎和父亲只登记,没办过婚礼没摆过酒席,在传统的中国人眼中她就不是真正的钟家人。她可以容忍蒋炎住进钟家大宅与她共处一屋檐下,但无法忍受她占据钟夫人的头衔,这是她母亲的位置,任何人不可以剥夺。
蒋炎嘴一扁,又要哭闹。
钟德福以眼神制止住她,温言软语道:“菱菱,爸爸希望你能接受。”
钟菱脸上堆起冷漠:“不可能。”
“钟凯你呢?”钟父决定先从儿子那里突破。他的心思毕竟没有钟菱敏感,对蒋炎也不似她那般抗拒。
钟凯看看钟菱又看看父亲,嗫嚅一下:“我听老姐的,她要是没意见,我也不反对。”
狡猾的小子,钟菱睨他一眼,不过也对他站在自己这边略感安慰。
钟德福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一言不发,似乎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
夏扬揽了揽钟菱的肩膀,轻声道:“冷静点,别让伯父难堪。”
钟菱心中一动,有些懊悔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父亲下不了台。唇动了动,终究没发出声音。
蒋炎却在此时发难,冷哼道:“我和你们父亲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小辈做主。”
钟凯眉心微皱,忍住没发作。
钟菱被彻底激怒了:“爸,如果你铁了心要这么做,那我以后再不会踏进这家门半步。”
“你这是威胁我?”钟德福眼里起了怒意,嗓音因愤怒而高扬。他和女儿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所改善,原本想和颜悦色地商量这件事,没想到钟菱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也是火bào的脾气,火气一上来便控制不住。
钟菱轻笑:“看来您已经作了选择了。”她转向夏扬,“我们走。”
“老姐,等等我们。”钟凯拉着林佳媛上楼拿东西。
夏扬不无担忧道:“钟菱,别冲动。”
钟菱摇摇头:“我没有冲动。”
“老姐,可以走了。”钟凯速度飞快,已经整理好简单的行李。
夏扬瞪他,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好,”钟菱没再看钟父一眼,“走吧。”率先迈步出门。
钟德福面色铁青,举起的手微微发抖。
夏扬轻叹口气:“钟伯父,我会劝她的,您别急。”
钟德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点点头。
谁都没有料到钟菱回国后吃的第一顿年夜饭就这样不欢而散。
钟菱还在气头上,自然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夏扬深知她的脾xing,也不多说什么,让她冷静下来后自己想清楚。
过了几天,钟菱犹豫着问夏扬:“那天的事,我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
夏扬吻吻她的发梢:“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不过伯父毕竟是你的父亲。”
“夏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钟菱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她固执地认为母亲的死她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多年来她一直处在深深的悔恨中,根本不知道快乐为何物,直到遇见夏扬她才感觉好像重新活过一回。
夏扬虽然了解钟家姐弟和蒋炎不和的事实,却从来不知道钟菱所背负的沉重的心理负担,如今听她道来,更加心疼和怜惜。“钟菱你听我说,”他扳起她的脸,直视她秋水明眸,“伯母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和钟伯父闹到这般田地。”
钟菱垂下眼:“我也明白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挽回母亲的生命,但这么做至少让我心里好过一点。”
虽然她的职位高于夏扬,可在人qíng世故的处理上要差他好大一截。可这回夏扬面对这件事,竟无从开口。
钟菱的表qíng淡下来,吐了口气:“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夏扬摸摸她的头顶:“天塌下来有我替你顶着。”
“嗯。”钟菱乖乖嗯依偎进他的怀抱,一会就沉沉睡去。
夏扬无奈笑笑,搂着这道只能看不能吃的冰激凌大餐备受考验。
这一天中午钟菱正在办公室看新客户的资料,钟凯突然打来电话,语带焦虑:“老姐,老爸住院开刀了。”
钟菱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
“我们在HS医院,你来了就知道了。”钟凯似乎有些着急,很快挂了电话。
钟菱握着话筒,神思恍惚。发了一会呆,她马上跑到夏扬的办公室,带着哭腔道:“夏扬,我爸出事了。”
夏扬点了下头:“佳媛告诉我了。”
钟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糙似的攀住他:“我爸得了什么病?”
夏扬神qíng踌躇,反复斟酌后说:“钟菱,钟伯父七年前动过一次大手术的事,你知道吗?”
“我并不晓得,”七年前钟菱压根就没考虑过要回国,也是母亲刚去世不久她和父亲闹的最僵的时候,“是什么手术?”她带着颤音问。
“癌细胞切除手术。”夏扬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说,“胃癌。”
钟菱脚下一阵发软,险些跌坐在地。
夏扬扶住她,钟菱神qíng悲伤,泪水滚滚而下。
良久她抹去眼泪,目光沉静:“陪我去看爸爸。”
很小的时候钟菱就特别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现在还是。她也恨这个冰冷的地方,总是会带走她的亲人。奶奶,爷爷,还有母亲都是从这个地方永远地离开了她。每每想起这些,她总有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钟德福住在特等病房,单间,待遇及设施条件和五星级宾馆已没啥两样。
钟菱眼中只看到父亲苍白憔悴的脸,让她有种流泪的酸楚。
夏扬扯住她,低沉道:“和伯父好好说话,不要到失去了才后悔。”
“嗯。”钟菱硬生生将眼中的酸涩bī回去,郑重地点了点头。
“爸。”她柔声唤道。
“你来了。”钟父虚弱道。
钟菱表现的很平静:“爸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一点小病你还跑来一趟。”
父亲不愿让她担心,还编谎话骗她。钟菱听罢,心里更不是滋味:“爸你好好养病,我再不会惹你生气了。”
钟德福欣慰地笑了。
钟菱躲在走廊尽头抹眼泪。
隐瞒病qíng怕是父亲的意思,就是不想让她难过。是她不够懂事,也不够关心父亲,否则这么大的事她怎会丝毫没有察觉。
蒋炎提着保温盒从她身边经过,神色木然,没有看她一眼。
钟菱低低喘口气唤住她:“蒋炎。”
“你叫我?”蒋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有事想问你。”
“哦,你问吧。”
钟菱露出些许为难,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我爸得过胃癌?”
蒋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颔首。
从蒋炎处得到证实,钟菱气息沉了几分,再度住院开刀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伤痛:“你和爸爸的事我不会再反对了,只要他高兴就好。”
蒋炎惊异于钟菱态度的突然转变,久久说不出话。
钟菱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蒋炎我问你一句话,”她顿了顿,“我想听实话。”
“你问吧。”
“你是真心实意地跟着我爸的吗?”钟菱心qíng百味陈杂。
“真心还是假意还重要吗?”蒋炎不答,反问她。
钟菱咬唇:“当然,对我而言,很重要。”
“就算一开始不是真心,我们也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孩子也给他生了,人也一直在他身边,人非糙木,总会有感qíng的。”蒋炎语气冷淡,眸中仍有柔qíng闪过。
钟菱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来。罢了,再抓着从前的事不放又有何意义。父亲最艰难的那段日子是蒋炎一手照顾他的起居,病qíng这些年不曾复发有她不可磨灭的功劳,她作为亲生女儿反倒是一点忙都没帮过。
蒋炎忽而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怪你父亲,其实当年的事,错在我。”
钟菱抬头看她。
“是我趁他酒醉**他的,”蒋炎语调寻常,和平日并没有不同,“你母亲过世后,他本来是不愿娶我的,可那时我有了身孕。”
钟菱错愕道:“孩子呢?”
“大概老天惩罚我做错事,没过多久我就流产了。”
钟菱不知该不该信她。
蒋炎微笑:“钟菱,你可以继续恨我,不过我从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事。”
放在从前钟菱大概会狠狠扇她一巴掌泄愤,但现在,她只想让一切都过去。面对蒋炎她依旧不会有好脸色,蒋炎也不大会高兴看到她。但至少可以维持表面上的和平相处,那样也够了。
“那你好好照顾我爸。”钟菱垂了垂眸,念及父亲的病qíng,泪水夺眶而出。
“你有毛病吧,”蒋炎拿眼角斜她,“你爸不过是小肠疝气需要动手术,你怎么哭成这样?”
钟菱:“……”
真相大白之时,夏扬和钟凯这两名始作俑者浑身寒意顿生。
钟德福出院后,钟菱几乎天天陪着他。散步、吃饭、钓鱼……
她要把这些年缺失的亲qíng通通补回来。
夏扬每次来找钟菱都扑了个空,钟菱恼他误导自己以为父亲病qíng复发,这才和蒋炎达成共识,虽然也是经此才同父亲得以和好如初,但仍恼恨夏扬挖了个陷阱让她钻。
好不容易夏扬见到了钟父请他帮忙解释两句,钟父笑呵呵地说:“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头子可管不了。”笑话,钟菱还在气头上,谁敢惹她。再者他可不想生点事端,再度造成和女儿之间的矛盾。所以,年轻人,只能对不起你了。你还是自己搞定吧。
气得夏扬敢怒不敢言——简直是过河拆桥。
幸好夏扬还有一个潜伏在钟家内部的间谍可以用。经过和钟凯的一番商榷,他定下了如下计谋。
这一日钟菱正在二楼帮父亲晒被子,忽然看到有人沿着水管一路往上爬。
她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夏扬。
想来是许久见不到她,才出此下策。
有心不理他,又担心他出事。
钟菱抚额道:“喂,你在gān吗,快下去,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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