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会臭掉,会烂掉,如同深埋湖底的淤泥。
彭州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举起白净的胳膊——一年没经过暴晒,皮肤都白了许多。
曾经引以为傲的好身材,好身手,如今,全部都化为泡影。
连挪动身子,如果不想用胳膊艰难又没尊严的拱动,那就得依靠护工。
护工已经推门进来了。
彭州撑着双臂,用力将身子抬起来,想要换一个姿势。
而这时,手机又一次“嗡嗡”响了起来。
护工对此习以为常了。
身体有残缺的人,总是会有些怪癖的。比如他的雇主,不爱说话,整天阴沉沉的,手机又要充电又不静音还定期冲话费,偏偏就是不接电话……
要不是工资高,他还不一定能受得了呢。
他伸出手,准备将彭州翻个身。
然而就在那一刻,却听彭州说道:“手机拿出来。”
护工愣在原地。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好好好。”
一边熟练的伸手,从最左边的抽屉夹层里,掏出了手机。
彭州的眼神一凝。
——这一刻,他改变主意了。
原本,他只是想让护工把手机换个地方。最起码,换一个远一点的地方。
可是,他抽屉里有夹层的事,只有家里人知道,对方怎么会动作这么熟练?!
要知道,手机是上个星期,他被铃声困扰,才被他撑着身子,艰难换了地方塞进去的。
呵。
彭州无声冷笑。
自己果然是废了吗?
他伸出手来:“递给我。”
护工没察觉出什么,直接把手机递了过去。
屏幕上,未接来电最上头的:周深。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下一刻,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周深。
每当有电话拨进来的时候,他的情绪都不会太好,护工知机的掩上房门,无声退了出去。
退出去的那一刻,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屋子里的彭州依然不打算接电话。
他想起刚才护工拿手机的熟稔,于是努力撑着身子,将自己挪到一旁的早已准备好的轮椅上。
轮椅是智能的,轻轻一按按钮,便能自由静音前行。
他今天心情不好,也不想再多做什么准备,只静悄悄的来到门边,将耳朵贴近。
这时,因为他的身体状况,而特意换的不隔音门板外头,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要不是看在高薪,谁耐烦伺候一个残废啊……”
细微的“哒哒”声传来,对方大约是在用指头敲栏杆。
“……什么啊,五大三粗的,每天也不说话…就他一个人……家人不在这里……他不让…”
“没机会,哪有机会……家里看的也紧,别看住着小别墅,可是摸来摸去,一样值钱的也没能带走……”
“听说以前是当兵的……监控不知道装在哪里……对,这踏马也太鬼了吧……”
对方嘻嘻哈哈抱怨着,声音不知不觉,就变大了。
彭州默不作声的听着这些话,在脚步声渐渐接近时,他迅速一按按钮,轮椅便轻巧的滑向床畔。
护工推门进来时,彭州仍是拿着手机,神色不佳。
他想想,最后一缩头,又重新关上了门。
周深的电话又一次锲而不舍的打进来。
彭州盯着他的名字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动了动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
“祖宗啊!你可终于接电话了。”
电话刚一接通,对方就传来这一声抱怨。
彭州却没心思多说,哪怕此刻破例接了电话,仍旧只自喉咙间发出沉闷的一声:“嗯。”
周深当然知道他的情况。
——那次特殊任务中,他的整条腿自胯部十公分以下,全部截掉了。
以现有的技术水平,哪怕安装假肢,他这一生,离自己的梦想,也算是没机会了。
尤其,对方还那样骄傲。
受了这样的伤,恐怕比让他直接死在战场,更难以忍受。
可人生在世,总要学会忍受的。
彭州回到家中后,来自家中亲人沉甸甸的关心,又让他迟迟下不了决心。
——当年的意气风发,坚决果断,在此,通通成了过往。
周深想及此,声音不由郑重起来。
“彭州,这一年还好吗?”
电话那端沉默半响,最后吐出含含糊糊的三个字:“老样子。”
——这老鳖样!
嘴巴咬死了不多一句话。
周深暗骂一声,接着说出了重点。
“我带过的一个学生,想请你去教她一些野外生存的知识……”
话还未说完,便被那头打断。
“周深,你让我去教别人野外生存?”
“怎么生存?坐着轮椅?还是杵着拐杖?”
他冷笑道。
“我呸!”
周深骂他:“瞧你现在这尖酸刻薄的样子!”
“听我说完——不光是教这些知识,人家还想让你帮帮忙,陪他们做一次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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