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曾相似的旧日一幕,突然再次从他面前闪现而过。
李穆僵住了。
看着她从被子里爬了出来,爬到自己身后,扒开他已穿了一半的衣裳,露出后背,盯着上头被抽出的道道伤痕。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地碰触了一下,又飞快地缩了回来,口中小声地埋怨。
“阿家下的好重的手!我怕都怕死了……你还疼不疼?”
她仰起小脸,看向了他。
母亲下手确实不轻。后背的道道伤痕,此刻愈发红肿。戒尺落下的边缘之处,更是泛出点点细细的淤血,加上先前又布满咸热的体汗,过火般地灼痛。
只是当时,来自身体的那种疼痛,反而愈发刺激他的感官而已。
但这一刻,李穆却忽然感到眼底微热。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一夜,看到了从前的那个女子。
那一夜,倘若没有随后的阴谋和血腥,倘若他能够再警醒一些,命运又当是何种模样?
他望着对面这个年轻的女孩儿,对上那双美丽的眼眸,半晌,摇头,微微一笑:“不疼。”
她叹了口气,皱起两道秀气的眉头,命他去把伤药拿来。
李穆默默地下了床,取来那瓶上回她用过的药膏。
她接了,命他脱下衣裳,趴在床上,自己跪在他的身侧,用帕子轻轻地为他擦拭后背的汗水。仿佛怕他疼痛,还一边擦,一边替他吹气。
又用指挑了药膏,轻轻地抹在他后背的伤痕之上。
屋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李穆闭目,感受着她的指,在自己体肤之上来回游移。
火热杂着清凉,疼痛间是抚慰。
这一刻,她全身心都在他的这里。
她完全属于他所有。
他的雄心,她的陆柬之、父母、以及将来,他再次去往权力顶峰路上的那不可避免的血雨和腥风。
一切,在这一刻,忽然仿佛都不及身畔这女孩儿低头垂眸间的一片温柔。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李穆甚至希望这一刻,就这般延续下去。
这夜,永远都不要天亮才好。
但她还是替他上完了药,命他起来。
李穆慢慢地睁眸,坐了起来,穿回衣裳,掩着衣襟之时,听她又咦了一声,伸手扯开他的衣襟,指着他肋侧那处新的箭伤:“这是何时受的伤?”
李穆低头看了一眼。
“前次巴郡战时被流箭所伤……”
“昨夜你不是和我闹,说我在那里有什么美人吗?那会儿都断了肋骨,动一动就疼。除非是你来了,否则便是九天神女,我亦不会多看一眼。”
他又微笑着道,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洛神又是心疼,又是害羞,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得意。双手捂住脸,摇头道:“你别说啦!都怪那个讨厌的孙放之!下回看到他,我非要好好骂他一顿不可!”
李穆笑了,伸臂,将她揽入怀里,拿开她捂住脸的手,亲了亲她的额头,问她饿不饿。
被他提醒,洛神才记起他进屋后就关了门,把她困在床上。
从傍晚到现在,她累得都快虚脱了,饥肠辘辘,却连一口水都没喝过。
她点头。
李穆便放开她,自己下床,走到门口,开了门。
阿菊从傍晚时刻李穆进屋后,就预感到要出什么事了,有些紧张,更是不放心,这么晚了,见屋里的灯火还亮着,怎敢离去?亲自在近旁处候着。
忽见门打开了,李穆现身,忙忐忑上前,见他面带笑容,心先便放了些下来,又听他说阿弥饿了,彻底松了一口气,笑着点头,道自己早吩咐过厨子留着热食,叫稍等片刻,亲自领人去取饭食。
饭食很快取来。李穆接过,叫阿菊几人都去歇了,回房,见她还手软脚软,索性抱着来到食案前,等她吃了,又抱她送回到床上,用方才送进的热水替她擦身,收拾好了,方熄灯,自己也上了床。
他将她揽入怀里,轻轻拍她后背,柔声道:“睡吧。”
洛神舒舒服服地贴在他胸膛前,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一下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的早上,她睡得饱足醒来,已是很晚。
窗外日上三竿,屋里亮堂堂的。
李穆竟然破天荒地还在床上陪着她。
只不过,他看起来早就醒了的样子,靠坐在床头,一动不动,仿佛在想着什么似的。觉察到身畔的洛神动了一动,低头看了过来,见她从被窝里伸出两只雪白的细胳膊,闭着眼睛在伸懒腰,脸上便露出了笑容:“醒了?”
他的下颏上,有这漫漫一夜过后新冒出来的短短的胡茬痕迹,但双眸明亮,精神奕奕。
洛神一对上他的眼眸,脑海里便浮现出昨夜一幕一幕,心里有点甜蜜,有点羞涩,又几分的迷惘。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才好。
干脆闭上眼睛,头一缩,想先藏到被窝里去。
李穆大约是被她的模样给逗笑了,哈哈笑声里,将她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抱到怀里,脸凑来就要和她亲热。
洛神肌肤娇嫩,被他的脸扎得有点刺痒,忍不住也吃吃地笑,两手挡在胸前,又使劲地推他,却被他报复般地探过脸来蹭了一下,雪肤立时留下一道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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