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坐到床边,问他昨夜吃了何物,又伸手探他额头,高桓只嚷难受,头疼恶心人犯晕,起来也站不稳脚。
洛神方才很是担心,但真见了他人,摸他额头温凉,人也无殊状,一眼便瞧了出来,分明是在装病。便道:“你若真如此难受,我叫蒋二兄唤个军医来。”
她转脸要叫人。
“阿姊,别!我知我从小最恨吃药了。咦!好似你一来,我便比方才好了些,只是还是起不来,头有些晕。你让我躺躺,再躺躺,我自己慢慢会好起来的——”
洛神看了他片刻。
“六郎,你若不想随我回,留下便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阿姊留几个人给你,先去了。”
她摸了摸高桓的胳膊,站了起来。
高桓望着她的背影,呆住了。
日头渐渐升高。
洛神和随从各自坐上马车,樊成集合护卫,一行人从刺史府的门口出发,沿着昨日来的那条泥路,默默地向着城门方向而去。
那几个孩童,依旧在路边玩耍,看见一行人出,却不似昨日初见之时那么害怕了。站在路边,歪着脑袋,看着洛神的马车,从面前缓缓经过。
“阿姊,等下我!”
身后传来一道呼声。
洛神探头出窗,见高桓从刺史府的那扇破门里跑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追上,哭丧着脸道:“罢了!我送阿姊你来,必也要亲自送你回的。我不留下了!”
他接过随从递来的马缰,翻身而上,抽了一鞭,朝着前头疾驰而去。
洛神目送他在马背上的人影渐渐远去,下意识地,转过脸,望了一眼身后的方向。
门前空空荡荡。门口只立了两个执戟的士兵,如在那里,杵了两根柱子。
洛神垂下了眼眸,放下望窗,转脸,恰遇到同车阿菊投向自己的两道目光,便朝她微微一笑。
“菊嬷嬷,我无事,你放心吧。我们上路吧。”
阿菊不语,只默默地往她腰身又塞了个靠枕。
车队离开了刺史府,行在空空荡荡的荒城之中。
快到城门口时,蒋弢带了一队人马,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欲言又止,最后只道要亲自送她一程。
洛神婉拒,见他坚持,笑了笑,也就随他了。
车队在城门附近一队巡逻士兵的注目之下,穿门而出。
忽然,车厢里闭目假寐的阿菊睁开眼睛,对洛神说:“小娘子,我突然想了起来,今早走得急了些,竟有样东西忘了收拾。你先上路,我去拿,拿了就回!”
洛神道:“嬷嬷不必自己回,叫个人去拿便是了。”
“不成。是我私物,我怕人寻不到。还是我自己去取,放心些。”
说完,也不由洛神,探出了头,命停车,爬了下去,叫继续前行,又自己改上了另一辆小车,叮嘱了车夫一声,便朝刺史府又去了。
洛神见她很是匆忙,又说是私物,便也随她了,只叫樊成带队走得慢些,等她回来汇合了,再一道上路。
……
小车停在刺史府的门前,阿菊下了车,问门口的士兵:“你家刺史,方才可出门了?”
士兵摇头。
阿菊迈步入内,一口气赶到那个议事的前堂,一把推开门,看见一个男子跽坐案后,身影挺直,一动不动,正是自己回来要寻的人。
阿菊噔噔噔地走了过去。
“李刺史,当初你强行要娶小娘子,丝毫不顾忌她下嫁的委屈,我就知你不是个好东西!也就只有小娘子这样的,才不去计较你的门第尊卑,孝你老母,善待小姑,安心和你做对夫妻。你却是如何待她的?”
她扫了眼四周。
“就这等破地方,连我一个伺候人的,多一脚都待不下去!小娘子却丝毫没有怨言!你知她为了这趟成行,在长公主高相公那里,费了多少的心思,说了多少的话?”
“你知这一路上,她吃了多少的苦?为早些赶到,宁可坐那颠得叫人要吐肝肺的车,也不走水路,坐到后来,两脚都肿得发了气,晚上睡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千辛万苦到了,就算她生你的气,你哄几句又能如何?竟屁话也无!不过一个晚上,便这般看着她走?”
“你对得起她对你的一片心意?”
阿菊越想越愤,“呸”的一声,张嘴一口唾沫,朝着李穆面门便飞射了过去。
“我就是替小娘子委屈,气不过!罢了,似你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不要也罢!”
“你睁大眼睛瞧着吧。没了你这孤煞星,我家小娘子回去了,日后定会过得极好!”
那口唾沫,吐在了李穆的额前。
他仿佛毫无察觉,也没擦,任由顺着额头,慢慢地淌下。
阿菊抹了抹自己嘴角喷上的几点唾沫星子,撇下了人,转身去洛神昨夜睡过一夜的那屋,卷了今早特意留下的那床铺盖,自语冷笑:“这等没良心的,还是睡回他自己的稻草窝吧!”
说罢,挟了铺盖,扬长而去。
……
阿菊很快便追上,赶了回来。
洛神见她回去,竟是特意拿回那床留下的铺盖,看了她一眼。
阿菊若无其事:“他们男人家,粗皮糙肉,睡什么都一样。咱们路上不轻松,多备一床,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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