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替闭目了片刻,方睁开眼,阴沉着脸,站了起来,道:“随我去抓一个人。”
夕阳西下,荒野地的光线,变得愈发黯淡了。
野风疾作,吹得草荡左右摇动,发出阵阵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响。
洛神躲在草荡里,透过野草的间隙,远远地,看见那群人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里,朝着自己的方向,慢慢地包了过来。
当前的那个人,虽还影影绰绰的,看不大清楚,但凭了感觉,应该就是慕容替,没有错。
这一刻,她懊悔万分。
她只想到李穆可能正在追寻自己而来的路上,便点燃烽火,想要给他指引方向。
她却没有想到,李穆可能看到,别人也有可能看到。
她不该手软,自己如此境况了,竟还抱着侥幸之心,下不了手去杀人。
昨日她就该趁着这鲜卑人昏死过去的时候再补上几刀的。更不用说,又错失了方才的机会。
可是后悔,已经晚了。
慕容替和他那群被烟火引来的同伙,越来越近了。
洛神已经能够听到他们说着鲜卑语的喊叫之声,看到慕容替那张布满血污的阴沉面孔了。
她压下心中痛悔,掉头,正想往草荡深处逃去,突然,耳畔又随风飘来了一阵马匹的嘶鸣之声。
这马嘶之声……
她竟似曾相识。
她的心跳再次加快,犹如擂了一面小鼓,咚咚咚咚,几乎就要撞破了胸脯。
她猛地转头,一把扒开草丛,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声音的方向。
是真的。并不是她的幻听。
不远之外,在那道岗坡之巅的地平线上,在天边最后一片暮霭的余光之中,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了一行几十人的轮廓。
他们骑着马,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渐渐地近了。洛神也看到了前头那一骑的模样。
马是乌骓。
马上之人,便是李穆。
她的郎君,在这一刻,终于还是赶到了。
认出他面容的那瞬间,她的情绪便崩溃了,眼泪仿佛突然决堤的湖水,从她的眼眶里涌出。
她抬手,不停地擦着眼泪,唯恐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双眼,会看丢她赶过来的郎君。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钻出草荡朝他奔去,突然,身子又僵住,蓦然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
李穆在这片荒野里,已是苦苦追寻了多日。
他携着侯离那里借来的几只灵犬,在熟悉犬性的侯离的亲自陪同下,带着留有她气息的衣物,踏上了追寻的漫漫之路。
每每,让他寻到一点有人停驻过后的残余痕迹,下一刻,这些痕迹,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进展极其不顺。就连侯离最为引以为傲的这群灵犬,亦是前行不畅,数次犯错。
李穆不得不将带出的人,一分再分,分为多股,沿着朝北的大方向,在慕容替可能途经的所有地方,展开地毯式的追索,约定一旦有所获,便同时燃起三股烽烟,见者传递,传送消息。
多日过去,他始终没有见到烽烟,自己这里,也无大的进展。
离义成越来越远,再往前,便是陇西的地界了。
慕容替一旦进入陇西,人口稠密,踪迹只怕更会难觅。
他知道慕容替不会轻易伤害她的生命。但只要想到这些天,她有可能正在遭受着的莫大惊恐和绝望无助,李穆心中的愤怒、恐惧和自责,就要扩大一分。
只要她一日不归,他必追索下去。哪怕追至慕容氏的老巢龙城,他亦不会停下脚步。
就在两天之前,终于,灵犬凭着马匹在路上留下的一点残余粪便痕迹,带着他追寻到了这一带。
但是,短暂的兴奋过后,灵犬很快又止步在了一道溪流之前,随之失去方向。
但李穆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她极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就是凭着如此一个念头,这两日,他不眠不休,不停追索,直到今日,就在这个白天即将又要消逝,在没有停息的迂回和曲折之中,在一次次希望和失望的交替折磨之下,突然,看到荒野尽头,远处天空,似乎升有一道烟柱。
不是他和手下约定的信号。
在那一刻,他亦根本没有想过,那就是她给他发送的信息。
但他又怎会不去看个究竟?
便如此,他带着这几十个随从,在那道烟柱彻底消散之时,赶到了这里。
他一眼便看到了慕容替和他身边的那群鲜卑武士。
而对于自己的突然现身,对方,显然也是措手不及。
短暂的四目相对过后,伴着来自慕容喆的一声令下,鲜卑武士迅速收拢了回来,将慕容替挡在中间。
日夜的忧惧,和少得可怜的睡眠,叫李穆双目,本就布满血丝。
这一刻,更是双目暴凸,恶如睚眦。
没有半句的多余之言,他的目中射出狠厉的光,抽出腰间那柄染着未洗去的斩敌血的刀,策马,犹如一道青锋,瞬间,撕开了挡在慕容替前的那道人墙,朝着中间的慕容替而去。
慕容喆被所见的一幕惊住了。
她从未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如斯悍烈的武力和恐怖的煞气。
她知道阿兄,貌虽阴柔,武力却是不俗,才十岁,就已开始统兵,为大燕攻城略地,是武士中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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