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人的宫使,毕恭毕敬。
洛神坐上了车,在高七等人的陪送下,去往皇宫,路上反复思量着方才母亲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心中泛着难言的滋味。不知不觉,车入宫门,停下后,早有宫人在旁等候,请洛神改坐四人抬的乘辇入内。
坐辇入宫,如此待遇,只有太后、太妃或是帝后、太子级别,才能享受。
洛神怎敢僭越,再三地推辞,叫那宫人在前头领路,自己走路进去。
宫人无奈,只好领她步行,最后来到高雍容所在的皇后寝宫,进去传话。
洛神还等在殿外,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抬头,见阿姊面带笑容,亲自从里头出来了,忙敛起心思,朝她下跪行礼,以皇后呼她。
高雍容急忙将她扶起,望了眼身后,蹙眉斥责宫人:“宫门到我这里,路有些远。我不是特意吩咐过,叫阿妹坐我的辇吗?怎的还是走路进来了?”
宫人噗通下跪,磕头告罪。
洛神忙开口解释,道是自己要走路的。
高雍容才又露出笑脸,挽她胳膊,带她入内,叹气说:“做这劳什子的皇后,也不知哪里好了。非但不如从前自由自在,如今连我的阿妹,和我都这般见外。旁人尊我皇后,阿姊不想你也和旁人一样。阿姊从小看你大的,你若也这般呼我,岂非叫我伤心?”
洛神笑着道:“我本想着,我心中还是将阿姊看作阿姊,但面上,须敬阿姊为皇后。因阿姊如今是天下人的皇后了,我和阿姊再亲,也不能僭越分位。”
“那些东西,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你我亲姐妹一样,跟前无外人,只管叫我阿姊。”
高雍容亲手扶着洛神入座,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娃娃。
洛神也不再执拗了,顺她之言,说:“多谢阿姊先前派人给我送来那些赏赐,早就想亲口向阿姊道谢了。今日才有机会。”
高雍容这才又露出了笑,摆了摆手,道不过是寻常之物,叫她不必挂怀,随即打量着洛神,赞她愈发美貌,说:“阿妹你和李穆,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儿。我只恨我自己,当初怎会如此糊涂,险些害了你们这桩良缘不说,还差点叫我大虞,损失一名忠臣良将!阿姊真是后悔!”
洛神惊讶,又有点不解:“阿姊此言何意?”
高雍容面露惭悔之色:“阿妹,我想伯母大约也早和你说过的。当初你嫁李穆之前,他遇刺一事,乃我派人所为。当时我知你和柬之两情相悦,不愿嫁他,伯父伯母,对他亦是切齿痛恨,却又无可奈何,我一时激愤,冲动之下,便做了那事。后来时过境迁,你和妹夫琴瑟和鸣,我方知自己错了,倒两面不是人了,后悔不已。来建康后,亦早早地去拜见伯父伯母,当面向两位大人认了错。所幸,二位大人亦理解我当时所为,并未责怪。我却怕阿妹你还埋怨我,故趁着今日,向阿妹当面认个错。阿妹千万莫要怪我。”
洛神呆住了。
当初那事,她一直以为是母亲痛恨李穆,为了自己,一时激怒而做下的。
却怎想的到,行凶之事,竟是她一向认为的稳重又柔善的堂姐所为?
再想起今早出来前,母亲对自己的一番教导,突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听阿姊的口气,分明是疑虑母亲已经告诉了自己此事。
以自己对她的信任程度,倘若不是来之前,有过母亲那一番教导,阿姊如此地引咎自责,以当时的情境而言,她除了感动,还真不会再有别念了。
此刻,再想母亲所言,道阿姊如今一言一行,皆是带着她身份地位的考虑,不禁彻底信服,也隐隐明白,她为何会在自己面前主动提这旧事了。
她看向堂姐,见她两道目光投向自己,似带了一丝审视,蓦然醒悟,急忙道:“阿姊,快不要如此说了!我实在是半分也不知此事!”
“阿娘阿耶,先前从未在我面前提及过半句,可见他们确实早就谅解阿姊了。便是我,此刻知道了,除了感激,也再无别的想法。当初那样的情境,莫说阿姊,便是我阿耶阿娘,也不知后来如何之事。阿姊肯帮我,乃是出于对我的一片爱护之心。我又怎会不知好歹去怪阿姊?阿姊千万不要再自责!否则,往后叫我如何自处?”
高雍容露出释然的表情,柔声道:“阿妹你能如此想,阿姊便真的放心了。”
她叹息了一声,笑着摇头:“谁人又能想到,当初那个引来高家人人切齿痛恨的李郎君,今日会是我阿妹的乘龙快婿呢?可见姻缘天定,旁人便是阻,也是阻不了的。”
洛神含羞而笑。
“对了,陛下赐下的宅邸,你夫妇可还满意?若觉哪里不妥,只管告诉阿姊。”高雍容道。
“多谢陛下,还有阿姊。宅邸极好。我和郎君,都很是感激。”
“妹夫替朝廷夺回长安,叫南朝终于得以扬眉吐气,立了如此大功,再怎么封赏,也是不够。不过一座宅子而已,有何可感激的。”
她握住了洛神的手,凝视着她:“阿弥,你回去了,代我转话给妹夫,就说陛下和我,对他寄予厚望,盼他往后,一如既往,保我大虞之江山社稷,做我大虞之忠臣良将。”
“阿姊放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郎君定会恪守本分,效忠陛下!”洛神立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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