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北伐之前, 他曾要求义成、长安和自己这里, 三地之间,必须保持信报的正常往来传送。
即便无事,每隔一日,也必须要有平安消息送出。
由义成发至长安,汇总之后, 两地信报,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弘农,再转到自己这里。
此前,两地皆平安无事。
而这一回, 距离他收到上一封信,已经过去了六天。
这在之前, 从未发生。
连着如此多日没有来自后方的讯息, 一种可能, 是突发的恶劣天气引发道路毁损而导致的交通中断。
如果是这个原因,并无大碍。
从长安东行至潼关,再到弘农,能让大队人马和和辎重粮草往返顺利的,虽然只有一条主道。但对于通信兵来说,路不是只有如此一条。主道毁了,迂回别道,多费些时日,最后也是可以到达这里的。
李穆担心的,是另一种可能:后方出了事,这才导致了信报无法做到像自己先前要求的那样,至少隔日发送。
不仅如此,以他的估计,李协这时候,应该早已将洛神送到了义成。
但在上一封来自义成的信报里,却只道诸事平安,并无洛神已然安全抵达的消息。
消息从发出到送到他这里,本就滞后了,又多日没有收到原本应有的信报,这叫他在心里,隐隐起了一种不祥之感。
此刻,这封几经辗转经历了途中断道,被迫迂回绕行,最后才迟迟送到的信报,也证实了他此前的隐忧。
信来自孙放之。落款为月初,距今日,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天。
信中说,长安多日没有收到来自义成的消息,他有些不放心,派人去往义成探查时,高胤便率着广陵军开到,道是奉了朝廷之命前来接管长安。他和高桓自然不会奉命,守军的军心也很是稳定。长安军民必会全力应对,绝不会有失,请他放心。
李穆视线落在信笺之上,目光陡然凝住了。
这一刻,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其实并非长安,而是距离更远的义成。
照此前的安排和行程,到了今日,李协应已将洛神送到了义成。
朝廷既对长安悍然发难,自然也不会放过义成。
义成有高耸坚固的城垣,这几年,城墙一直在不断加固,城中物资储备丰富,即便陷入了兵困围城,至少也能坚持半年以上。他在那里也留了万一遭受攻击亦足够可以支撑到援军到达的驻军。
但即便如此,也不表示万无一失,何况,根据手头这封来自长安的信报推断,极有可能,在孙放之发出这封信报之前,义成就已遭到了类似于长安的攻击。
李穆知道后续一定还有消息,只不过,因为天气和道路的阻滞,确切的消息,此刻应当还在路上。
此刻,从他立足的脚下到洛阳,并不远了,东都指日可待。而且,潼关一战,北燕军队虽然被打得军心涣散,一路后退,从华州开始,相继丢失故关、弘农、焦城,如今退守到了距离洛阳不过数百里的新安,但倘若不趁势抓住机会,彻底将慕容替的军队击溃,一旦等它缓过这口气,极有可能又将死灰复燃。
李穆没有片刻的犹豫,也不再继续等待着或许正在路上的后续消息。
他立刻返回驻地,召集将领,将方才收到的消息叙述了一遍。
应天军的将领们,突然获悉朝廷竟在这种时候发兵长安,不啻于背后插刀,在配合北燕军队的行动,不禁义愤填膺,个个破口大骂。
从北燕大军悍然攻击华州开始,一路打来,今日打到这里,虽然军队的步伐在不断地东推,但其实,先前打的每一仗,都很是艰难,并不容易。
他们的敌手不但实力强劲,而且也颇得人心。
数年前,慕容替做了北燕皇帝,随后攻下了洛阳。当时满城之人,战战兢兢。鲜卑人此前在高凉就曾大肆劫掠杀戮,而慕容替和洛阳有着不解的深仇大恨,更是无人不知。
如今复仇归来,城中来不及逃走的数以十万计的民众,无不陷入了恐惧的绝望深渊之中。
就在人人以为他要血洗洛阳之时,出人意料的是,入城之后,他非但没有屠城发泄复仇,反而勒令士兵驻于城外,对民众没有半点袭扰。随后,又发布了抚民公告。
不但如此,在他将洛阳设为燕国陪都,执政的这几年间,他下令废除了苛捐重税,在各地兴修水利。施政之举,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仁君英主。
自然而然,这让从前在北夏治理下艰难求生的民众生出一种受宠若惊之感,对赐予了他们这一切的宽容而仁爱的北燕皇帝慕容替,更是感激涕零。
在很多人看来,好不容易终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他们其实并不希望改变现状。
只要能给予自己一个安稳的生活,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最上头的皇帝来自何族,其实又有什么紧要?
所以应天军在此前的东进路上,在当地民众那里,虽称不上敌对,但并不如何受欢迎,这倒是真的。
就在结束还没多久的这场黾池之战里,刚开始的时候,李穆派出去侦查地形的先遣小队因地势复杂,一时迷路,求助于遇到的当地人,对方甚至故意指点错误方向,险些贻误了军机。
就在驻于此处的这些时日里,虽然大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但附近民众对应天军的到来,依然如避蛇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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