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她喝了一声,朝外疾奔而去,刚跑了几步,突然定住了。
一个军中老兵模样的男子,无声无息地从门外的那片暗影里现身,脸孔被夜色所藏,看不清楚,唯手中的一把长剑,青锋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泛出一道暗红色的森芒。
那是血。还带着热度的,裹着剑锋,一滴滴地流淌,滴落在那男子脚前的地上。
这一幕虽然意外,但慕容喆的反应却极快。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她已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一个转身,就要扑向身侧的长公主母子。
但那老兵手中的剑锋,却比她的反应更要快上几分。
她才转了个身,颈侧一凉,那柄带着血的利剑,便已架了上来。
她感到皮肤一痛,立刻停了下来。
“你是何人,敢在此撒野!”
慕容喆声音僵硬,斥道。
老兵一个反手,剑身迅如闪电,又击了过来。
“啪”的一声,她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
“慕容公主,这几年,劳你看顾我的妻儿,我高峤,今日来接回他母子二人。”
那老兵话语低沉,话音落下,抬肘,重重击了一下她的后颈。
慕容喆眼前一黑,人倒了下去。
“阿令,是我!我来迟了!”
那人转身,朝着一旁已是惊呆了的萧永嘉大步而去,到了她的面前,张开双臂,将她一下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第159章
萧永嘉的视线落到了抱住自己的这男子的眼睛上,和他四目相望,那种真实的熟悉之感,才突然如同潮水向她袭来,而手脚却依然无法动弹,只定定地望着面前这张胡须满面、布满风霜的削瘦脸庞。
就是这个人啊,她带着稚子,等着他的到来,等了这么久,等到这一刻,几乎就要绝望之时,他终于还是来了。
“阿令,你不认得我了?”
高峤焦急地重复着自己的话。
萧永嘉的眼睛里,慢慢地涌出泪光,突然低头,张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这一口,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气力,牙齿深深地嵌入皮肉,唇舌之间,瞬间便漾出一缕淡淡的咸腥味道。
但她依旧没有松齿。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将自己这几年间所积聚而出的所有委屈、怨恨和苦楚,尽都发泄而出。
高峤的手顿住了,他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肩前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面上的焦急之色消失,眼角随之泛红。
他忍住肩膀被利齿所啮的痛,愈发紧地搂住了她的身子,沙哑着声,对着怀中的妻子道:“阿令,我来晚了,叫你们受苦了,我这就带你们走……”
萧永嘉泪盈于睫。她闭了闭目,松开牙齿,推开了高峤,举袖迅速抹去面上那汹涌而下的泪水,看向立在一旁,仰头正怔怔望着自己和高峤的小七,拉起了他的手,哽咽道:“走吧。”
高峤转头看向小七,视线落到他小脸上的那一刻,便再也无法挪开了。
“阿娘,他便是我的阿耶?”
小七望着面前的这个男子,迟疑了下,轻声向着自己的母亲发问。
萧永嘉点头:“是,他是你的阿耶。”
小七蓦然睁大了他那一双纯净而明亮的眼睛,脸上露出吃惊又欢喜的表情,一眨不眨地望着高峤。
高峤再也忍不住,眼眶在这一刻,变得湿润无比。
他弯腰,将自己的儿子从地上一把抱了起来,来不及多看几眼他的模样,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将让他的脸蛋压在自己的胸膛之前,对妻子低声道:“外头的卫兵都已被杀,后路也安排好了,我们快些离开。”
他说着,瞥了眼地上的慕容喆,略一迟疑,眼中终还是掠出了一道杀机。
萧永嘉叹了口气:“罢了,不必杀她了,我们走吧。”
高峤看了她一眼,一臂抱紧小七,另手握住妻子的手,带着她,穿过倒在地上的数名匈奴士兵的尸体,疾步而出。
夜色黑魆,但城关方向的火光,却没有半点消减的势头。不远之外,火杖点点,营房里还在不断调兵去往城关。
“人呢?死了吗?还不把人带出来!”
一阵咆哮之声,随风而来。
几个手执火杖的匈奴士兵在头目的带领下朝着这个方向匆匆来时,就在他们的身后,营房的远处,那片漆黑的东北角,突然冒出了一片火光。
那个方向,便是粮库。
留在营中的士兵大声鼓噪,纷纷奔过去时,仿佛已是约好,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对面西北角,那一片马厩的方向,突然也起了火光。
天干物燥,已是多日不见雨水,贮存着的粮草又皆为燥物,加上风力助燃,待士兵赶到,眼前已经大火连片,附近又无便利水源可用,何来办法灭火?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光熊熊,在旁奔走,徒劳呼号而已。
火势越烧越大,眼见就要波及近旁营房也就罢了,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关在厩中的那数千马匹战马,被周围熊熊燃起的大火所逼,扬蹄嘶鸣,奋力挣脱缰索。
大片的栅栏被群马拖倒在地,厩顶连片倒塌,火光之中,无数受惊的马匹从厩栏里狂奔而出,四散奔逃。匈奴士兵闪躲不及,被迎面而来的马群撞倒在地。马蹄仿佛雨点,从他们的身体和头脸上踩踏而过,头破血流已是轻伤,断骨折腿,比比皆是,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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