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峤陷入了沉思。
萧永嘉有些意外,看着丈夫,等他继续说下去。
高峤在屋里踱步了片刻,停了下来。
“阿令,倘若杨宣所言属实,则显然,此次李穆求亲,起因绝非如你所想,是受了许泌指使。倘若我所料没错,反倒更像是李穆利用了许泌与我高陆两家之争,一步步达成其原本看似不可能的求亲目的。”
萧永嘉惊讶了。
“他为何如此处心积虑,定要做我高家女婿?莫非是要攀附于你?”
高峤缓缓摇头。
“不像!就算他对许泌不满,想要投靠于我,有他对我高家的恩情在先,完全不必以彻底得罪了你我的方式来求取前程。以他所作所为,绝不像是如此蠢笨之人。”
“那他到底为何,如此行事?”
萧永嘉彻底地迷惑了。
高峤叹了口气:“若说他倾慕阿弥,以至于非她不娶,更是荒唐。故这些日,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此人心机深沉,远非表面那般简单,这一点可以确定。”
萧永嘉眉头紧皱,揉了揉自己发疼的两个太阳穴:“罢了罢了!不管这个李穆有何盘算,反正他休想打我女儿的主意!”
高峤说:“今日考校,原本照我所想,柬之必胜无疑。他若胜了,这事便过去了,却不料如此一个结果,也是天意弄人。”
他摇了摇头,看向妻子:“我知你疼爱阿弥。既从陛下那里求来了宽限,你先带着阿弥去白鹭洲避几日也好。我再想想,看能否还有转寰余地。或者至少,要弄清楚那李穆求娶的意图。否则,我怎会放心将女儿嫁出去?”
他望着妻子的目光中,渐渐流露出了一片柔色。
“今日也不早了,已折腾一天,你和阿弥想必都累了。去那边也不急着一时。晚上在家中再住一夜吧。明日我亲自送你们过去。”
萧永嘉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丈夫对自己如此温柔说话,是在什么时候了。
突然听他用这样的口吻和自己说话,仿佛有一阵细细的温流,无声地从心底深处涌出,慢慢地,遍布了她全身每一处的四肢百骸。
她怔怔地望着他,一语不发。
高峤看了眼屋里那些方才已收拾一半的东西,微微咳了一声,试探般地问:“那就这样?我叫阿菊来?”
他望着妻子,见她不做声,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转身,去了。
萧永嘉望着高峤离开的背影,脚步微微动了动,才迈出去半步,却又停住。
她咬了咬唇,神色间,一片淡淡的失落。
第21章
这一夜,洛神柔肠万千,萧永嘉也独宿空房,母女二人,皆是辗转难眠。
高峤和先前一样,还是睡在书房里。
夜深之时,他尚未就寝,于灯火下夜读,抬头,看见门外立了一个身影,一动不动。
“子乐?”
他放下书,挑了挑烧得渐渐焦黑的灯芯。烛火又亮了起来。
高桓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门,走了进来,朝着高峤跪了下去。
“伯父!全是我之过,才累伯母怪罪于你,叫阿姊伤心难当……”
高桓那张年轻的,还带着些微稚气的面庞之上,满是自责。
“伯父将我视为亲子,我非但不加回报,反令伯父一家陷入如此境地!全怪侄儿!当初要是没有离家,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他朝高峤叩头,眼中泪光闪烁。
高峤急忙离座,将他从地上搀了起来,微笑道:“六郎怎说出这样的话?伯父本就将你视为亲子。你若有过,伯父自会施加惩戒。此次不过是个意外,你当初又怎会料到?不必多虑,伯父自有计较。去睡吧。”
高桓还要再说什么,高峤的神色,已转为严肃:“去吧,此事和你无关。你记住伯父的话,心存高远,修文修武,日后若能为我大虞做一番实事,也不枉伯父对你的栽培之心。”
高桓目中泪光闪烁,点头:“那侄儿去了。伯父也记得休息,莫熬坏了身子。”
高峤颔首。
高桓向他再次行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
次日清早,白色晨雾缭绕在建康城外的烟水地里。
寒雾笼江。高峤亲自送了妻女出城,渡舟登上白鹭洲,安置好两人后,独自返城。
许泌当天便从从弟许约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昨日,长公主入宫,半是以情,半是逼迫,成功地从皇帝那里求来了个不予逼婚的许诺,许家兄弟自然也知道了。
许泌皱眉,一语不发。
许约知他担心高家借故一直拖延下去,时日久了,不定又生变端,便笑道:“高峤昨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承认李穆为婿了,难不成还敢反悔?兄长过虑!”
许泌捻须摇头:“你不知高峤。他看似温厚,实则精明。昨日那是迫于无奈,他大约没料到陆柬之会输。我总觉得,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将女儿嫁给李穆的。何况还有那个长公主,发起飙来,连陛下也怕……”
“那怎么办?”
许泌沉吟着。
“这样,你叫杨宣尽快安排,代李穆上门提亲,催促高家。还有,派人去京口,把李穆胜陆家公子,高峤当着天下人宣布他成女婿的消息给散布开来,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妇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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