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灵芫垂着头,手指在桌面上随手涂画着,忽而问道:“师兄就不奇怪,两年前为何阿兄要用我迫你就范,而后不告而别?”这两年,那件事总憋在她心里,她其实也想弄明白,不想三个人之间总是这么不清不楚的。
可那是家仇啊,还是皇室的秘辛。若当真追究到底,恐怕牵扯出的便不只是一两个人。所以阿兄才选择沉默,不辞而别吧?
李晔抬了抬眉:“若有难言之隐,不必说与我知。”
他总是这么体贴,这么温柔,从来不强人所难。可有时候,孙灵芫却觉得,他若是再自私一点就好了。当初在山上的时候,他便是这样,唯师命是从。他对于别人给过他的东西,总是铭记于心。他说是因为自己拥有的实在太少,所以对那些多出来的,才分外珍惜。
小二端了饭菜上来,觉得这一桌客人与旁人不同,十分安静,不由地多看了这对男女一眼。孙灵芫道:“我许久不见阿兄了。师兄若是方便的话,带我一同去长安吧。”
李晔干脆地应了声“好”。
用过膳,孙灵芫自己回房中休息,护卫则给李晔带来了一个消息。武宁侯被圣人宣入宫中审问,天子大怒,着刑部彻查国库一案,竟意外查到李昶贪污行贿,并杀了御史的旧案。
这一来,李昶的前途算是全毁了。能不能保得性命还两说。
亏空国库一事,裴延龄也决计逃不了关系,这个风口浪尖,将手下的李昶推出来,不过是为他顶罪罢了。户部看起来是六部之中最得圣宠,最如日中天的,可早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连根都腐烂了。可之前几番努力,都没有动摇它。
这次河朔一战,粮草中断,广陵王险些因此吃了败战。圣人用兵本就谨慎,出了这等事,必定会严惩相关人等。
让李晔奇怪的是,父亲竟然没有为二兄出面求情。而都城之中,也不知各方势力,会对此事做出何种反应。
第90章 第八十九章
李晔正想着李昶之事,木景清忽然跑过来,着急地说道:“姐夫,不好了,阿姐她……!”
李晔立刻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木景清道:“刚才,我听到屋里有动静,不放心就进去看了看。阿姐她捂着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总之,你快去看看吧!”
“你去请那位女大夫。”李晔吩咐木景清,然后自己大步往楼上走去。
嘉柔原本正在安睡,可忽然腹中一阵绞痛,比来月事时的疼痛更加剧烈。她痛得蜷成一团,打翻了床边的小几。她的手抓着身下的被子,只感觉浑身像是火烧一样,痛得不停呻/吟。
李晔推门而入,坐在嘉柔的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叫到:“昭昭,你怎么了?”
“好痛……”嘉柔捂着肚子,汗如雨下,只觉得有骨肉要从身体里面剥离一样。
李晔想喂她喝些水,她却根本没办法入口,只将李晔的手推开,头发都被汗湿了,用力地掐着李晔的手臂。
这个时候,孙灵芫和木景清进来了。孙灵芫立刻走到床边,伸手拉起嘉柔的手,而后又探她的腹部,面色逐渐凝重。最后她说:“师兄,让郡主仰躺,你先抓着她,别让她乱动。”
李晔依言照做,孙灵芫又回头对木景清说:“你去打一盘清水来。”
孙灵芫取了银针,小心翼翼地探入嘉柔的腹部,而后再慢慢地拔出来,目光一滞,银针的顶端竟然是黑的!这说明……李晔看了孙灵芫一眼,她点了点头,又取出另外几根银针,依次扎入嘉柔身上的几个穴道,为她镇痛安神。
嘉柔躺在李晔的腿上,只觉得意识慢慢涣散,闭上眼睛。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起沉默地看着嘉柔。窗外有微风吹进来,轻轻掀动青帐。李晔沉声问道:“银针为何是黑色的?”他虽不精医理,也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孙灵芫不忍心说,李晔道:“你尽管说实情,我能承受得住。”
“师兄,恐怕我们都想错了。”孙灵芫慢慢地说道,“在拔毒之前,这个胎儿已将郡主身体里的毒吸去一部分,贮藏在胎中。随着它慢慢长大,这毒便会侵蚀它自身,它又会把毒返给母体。按照这个分量,恐怕毒入体已有半年以上的时间。趁着现在月份还不大,你需尽早做个决断。”
李晔的心蓦然一紧。半年之前,她还未嫁入李家,便是有人在云南王府下毒。而她嫁入李家之后,此毒也未解,必是她身边之人?究竟是何人所为?
“这个孩子,会如何?”李晔尽量平静地问道。
孙灵芫深吸了口气:“我在西南行医的时候,当地的伐木人经常为山中的瘴气所毒。有的孕妇为了生计,也不得不跟着进山,但等到发现的时候,毒胎已经很大,母子都没有保住。就算侥幸生下来,也是死胎或者怪胎。”
李晔紧紧抓着嘉柔的手,一言不发。心口仿佛被堵住了一般,呼吸不畅。孙灵芫知道,他表面越是平静,表示他内心越挣扎。这个决定的确艰难,等同于要让他杀子保母。可这个胎儿已经像个毒瘤,不得不除。
木景清端热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之间诡异的安静,声音也忍不住放低:“阿姐,阿姐她到底是怎么了?前些日子在路上还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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