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换了新帝,肯定会大力扶植自己的势力。李绛一直保持中立,就算没有今次火袄教的事情,也不大可能再继续做宰相了。若是舒王,还有可能挟私报复,到时候别说做官,身家性命都未必能保全。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清誉,又有多重要?
“四弟,你是什么意思!”李暄忽然推门而入,大声说道,“你以为我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吗?父亲,我愿意为了李家的荣耀,拼上性命。”
李绛抬眸喝道:“谁让你进来的?你越发出息了,竟做偷听墙角之事?这就是我这么多年教你的东西?”
李暄却不服气,说道:“您这些年教我们,要用尽一切办法,去维护家族的荣耀。可是如今,四弟却在劝说您主动放弃这些权位,离开长安。那跟丧家之犬有什么分别,您真的甘心吗?”
他并非只是跟李晔争一时之气,而是他从小所受的教育,便是为家族而生,为家族而努力。所以他跟李昶,纵然可能用的方法不对,也一直坚守这个初衷。可现在有人要他们主动放弃这些,他觉得难以理解。更难理解的是,教导他们这些的父亲,竟然没有呵斥李晔,反而像是有些默认了。
他想不通,才从门外冲了进来。
李绛却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李晔跟他说这些,必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他在朝堂沉浮多年,不会连这点敏锐都没有。李晔正是想要保李家,保这最后的一点尊严和荣耀。他看到的,想到的,比他们都远。
“四郎,你先回去吧,为父会好好想想的。”李绛郑重地对李晔说道。
李晔依言退出去,听到身后李暄不可思议地叫了一声:“父亲!”
“大郎,你坐下吧,我们父子俩许久没有好好谈谈了。”李绛心平气和地说道。
……
外头月色正浓,浓黑的天幕上没有一颗星星,反而显得月亮愈发明亮,甚至不用打灯笼,也能看清脚下的路。李晔了却了一桩心事,却有个更难说服的人,在等着他。
他回到房中,看见嘉柔正趴在他的书案上画什么东西,手边点着四盏烛灯,照得屋里比平时亮堂许多。窗户开着,外面不知名的花香悠悠地飘进来。这满室的馨香灯火,倒让他心里轻松了许多。
哪怕面对的是千仞峭壁,也不觉得难了。
他对侍立在旁的玉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侧头示意她先出去,然后自己走到嘉柔的身后坐下来。嘉柔在画的大概是花,但画工实在是差强人意,看不出来是什么花。
嘉柔画得太过投入,也没注意到李晔来了,还以为玉壶仍站在自己身侧,拿开笔微微审视了一下,说道:“玉壶,你说我这画,画得像吗?要不然还是等郎君回来,让他画吧?”
“你要画什么?”李晔忽然在她身后开口问道。
嘉柔吓了一跳,转头看他,下意识地伸手臂挡着画纸:“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不出声。”
李晔好笑道:“别挡了,都已经看见了。只不过实在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
嘉柔叹了口气,把手臂拿开,端详自己画的一团东西,的确没什么模样。
“我想着天气热了,自己画个扇面,再绣上去。我觉得莲花清凉白净,倒是应景,而且……”而且莲花总能让她想到李晔,这样就等于把他随身带着了。
当然这点小心思,嘉柔是不会说出来的。
李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伸手将嘉柔放在一旁的白绢团扇拿过来,略略想了想构图,便提笔蘸墨画了起来。嘉柔坐在旁边托腮看着他,男人的神情十分专注,橘黄的暖光投在那玉白的肌肤上,多了几分烟火气,眼中仿佛盛着星辰。
只见三两笔之间,一朵莲花便出了水面,似有迎风摇曳之姿。其下莲叶几片,还有含苞待放的荷花,一派初夏的景象。
李晔画好之后,等墨迹干了,才将扇面交还给嘉柔:“好了,你看看可还成。”
嘉柔把扇子接过来,落笔细腻,笔锋工整,很难相信是这么短时间内画好的。像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从小就接受琴棋书画的教育,这些东西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岂止是还成,你太谦虚了。明日我就叫玉壶绣,绣好了夏日便可以用上了。”嘉柔有些得意洋洋地说,比她自己画出来还高兴。她这个人比较乐天安命,自己不如人的地方,从来不怎么强求。
李晔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抱着她问道:“怎么不是你自己绣?骗我画了画,却要拿去给别人绣。那我便要收回了?”
嘉柔一把将扇子抱在怀里,生怕他夺去一样,说道:“我绣就我绣,你给我的就是我的,不许再拿回去。”她调整了姿势,抬头问他,“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么,到底是什么?”
李晔抬手摸着她的头发,她精致的眉眼被烛光照得清清楚楚。他也是想了许久,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可看着她的目光,却忽然心生怯意,只看着她发髻上的珠钗说道:“昭昭,你许久没有回家了,要不要回南诏去住一段时间?等你绣好了这扇面,我再去接你回来。”
嘉柔立刻从他怀里出来,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看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想把我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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