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觉得有些乏,小憩了一会,怠慢爹爹了。”见爹在我房中兜着圈子,像是在寻找什么,我也悄然跟在他身后。
“我方才似乎听你房中有声响,你在和谁说话呢?”爹的目光凌厉的落在我身上,我陪笑道:“女儿一直在房中,未见旁人进来,爹你说笑了。”
“没有就好,”他仍是不放心的转了一圈,又说道:“对了,雅儿,你知道如风去哪了?这几日一直都没看到他。”
我吞吞吐吐道:“雅儿也有多日没见到他了。”
“这孩子,跑哪去了?”爹忧心忡忡,“如风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不坏,可做事太冲动,毛躁,比不得纪昀稳重。”说到纪昀的时候,爹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我,我只作不知。
见我不答话,他又道:“纪昀有书信给你。”
不能再装傻了,我只得笑道:“是,高伯伯有拿给我。”
“雅儿,该说的爹已经全和你说了,剩下的事儿你自己考虑。”他微微叹了口气,“你要想清楚,谁才能给你一个好的归宿。”
很想马上向爹坦白自己已与六哥哥定下终生,但想来今日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硬生生的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说道:“女儿明白,女儿会好好思量爹爹的教诲。”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晚上出来吃饭,爹好久没和你一起了。”
我点头,尽管不赞同他的某些做法,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为了我好。
他推门而出,忆起六哥哥的话,我在他身后问道:“爹,除了纪昀的书信,还有旁人的吗?”
他回过头,背脊明显僵硬了一下,表qíng有些不自然,“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随口问问,别无他意。”明明有理的是我,我却像作贼似的。
他斩钉截铁道:“没有了。”
“哦,”拖了个尾音,偷偷的瞧他,他已神态自若。
娴妃那拉氏
几日后的晌午。
如风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爹和我的担心更甚。
自打那天被我拒绝后,他就再也没在我的视线里出现过。毕竟多年兄妹,尽管当日的qíng形让我至今想起还有些后怕,可是比较之,担忧还是占了上风。
“爹,如风哥哥这么大人了不会有事的,他定是躲哪背诵圣贤书去了,科考临近,他兴许是怕人打扰。”虽是这么安慰爹,可连我自己都没把握。
“他的衣物一件都没少,会去哪了呢?”爹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忽抬高声音唤道:“老高,你出去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马上回来告诉我。”
老高才出去没多久,院里就有了声响,“老高,这么快就打探到消息了?”他的动作还真快,我和爹满怀喜悦的迎出前厅,却见一二十五六岁上下的男子正东张西望,似乎是在找人。
他见到我们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堆笑,“请问这里是沈豫鲲沈大人的家吗?”
爹捋着胡须道:“我是沈豫鲲,但不是什么沈大人。”
那男子皮肤白净,身材矮小,斯文是斯文,可总觉得缺少了些男儿的气概,而且声音也是尖尖细细的。他向爹恭敬的行了个礼,“咱家奉皇上之命来接沈大人和卓雅姑娘去圆明园一聚。”
我和爹对视一眼,都觉得很奇怪,皇帝哥哥怎么会突然下这道旨意。“先进来说话吧,”爹侧身让了个空位出来。
“不了,沈大人,皇上还等着你们呢,即刻动身吧。”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马车已备下,就在门外候着。”
“怎么称呼公公你?”爹并没有移动脚步,而是随口问道。原来是个公公,难怪没有胡子,我心中暗道。
“咱家叫桂圆,”还没等他说完,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有这种名字,看他瘦瘦小小的,huáng瓜还差不多,哪里像桂圆了。
“雅儿,又没规矩了,”爹朝我瞪了一眼,我忙不叠的吐舌头,躲到了他的身后。“让桂公公你见笑了。”
“没关系,卓雅姑娘天真可爱,咱家不会放在心上的。”桂公公又催促道:“沈大人,动身吧。”
爹不动声色的问道:“桂公公可知皇上叫我们去所为何事?”
“这个咱家就不太清楚了,主子们的事做奴才的哪敢多问。”他轻巧的把问题抛了回来,不愧是皇帝身边的人,随机应变,左右逢源。
既是皇上的旨意,躲也是躲不掉了,不如大大方方的随他前往,爹也是与我心灵相通,略一思忖,他微微点头,我跟在他后面上了马车。
大约行驶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终于缓缓停下。
桂公公殷勤的扶着爹和我下车,“沈大人,卓雅姑娘,你们慢着点,不急。”
方才催促我们的是他,现在说不用着急的也是他,真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在宫里待久了是不是都会不自觉的带上一层面具呢?就像台上的戏子,终日是在扮演别人的角色,也不知何时能做回自己。
“桂公公,这是要带我们去哪?”我沿途欣赏着园中的景色,听见爹这样问连忙伸长了耳朵。
“去看张若蔼张公子。”桂公公微笑着说道。
“不是皇上要见我们吗?”我抢着问道。
“张公子的病qíng已稳定,两位不想见一见他吗?”好个狡猾的桂公公,不答反问。
爹欣喜道:“太好了,叶天士的医术果真名不虚传。”
“是皇上命我专程接你们进园子来探望张公子的,”桂公公唇边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浅笑。
“那你之前为何不说?”又不是什么坏事,何必藏着掖着。
“皇上jiāo待等你们进了园子方才能将实qíng相告,望多包涵。”他冲着我们打了个千。
我也没往深处去,想着晴岚哥哥的身体能一天天的好起来,就觉着没比这更好的事了。
刚踏入jiāo辉园内,迎面一阵香风飘过,环佩叮咚,两位贵妇在几名宫女和太监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是娴妃娘娘,”桂公公低声道。
走近了才发现这两名女子我都曾经见过,其中一位便是一年前在寺庙遇袭,连带把我也牵连进去的美妇,因其散发的忧郁气质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另一位就更为熟悉了,说起来我还尚欠她纹银百两。她一举一动都显优雅风韵,我也早知道她出身不低,不过还是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娴妃在瞧见我们的一刹那似乎是楞住了,顾盼的美目落在爹爹的身上便再也不舍离开,整个人失魂落魄,连一向后知后觉的我也觉察出有点不对劲。
“奴才给娴妃娘娘请安,”桂公公拉了我一把,示意我们一同跪下。
久久都没得到回应,我偷偷抬眼看她,只见她痴痴的凝望着爹爹,好似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奴才给娴妃娘娘请安,”桂公公无奈之下只得提高音量又唤了一声。
“哦,起来吧,”她总算是回过了神,眼角瞥向了一边,“馨语,你先回吧。”
“是,”纳兰馨语微一福身,朝我挤了下眼睛,从我们身边绕过。
“你们也都退下,”这次她说话的对象是那些宫女和太监,当然也包括了桂公公。
桂公公为难道:“娘娘,奴才奉了皇上的命……”
“小桂子,怎么,在皇上身边得宠,如今也本宫也不放在眼里了吗?”娴妃冷冰冰的一句话,吓的桂公公立刻瘫软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还不退下,本宫不想再说第二次,”她脸上明明挂着笑容,可声音却像是来自冰窖。
“是,是,”桂公公跌跌撞撞的倒退出去,一路上还摔了好几个跟头。
这位公公对我和爹还算恭顺,他所作所为也是皇命难违,根本怪不得他,娴妃娘娘对他也太狠了些。
娴妃嘴唇动了动,眼中有一亮晶晶的东西闪了闪,良久,她颤声道:“沈豫鲲,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回娴妃娘娘的话,托皇上的鸿福,一切安好,勿念。”爹后退了一步,恭敬请安。
“十年了,”她喃喃低语,“时间过的真快,一晃都已经十年了。”她走上前一步,见我一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她才意识到还有我的存在。“她是?”未等爹回答,她恍然大悟:“雅儿?”
我点点头,她脸上不禁浮起一丝笑容,“连雅儿都这么大了,”她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当年你尚在襁褓中时,我还抱过你呢。”
“那时你才这么点大,”她双手比划着,沉浸在对往事的无比怀念中,“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粉嫩的皮肤,从不哭闹,逢人便笑,一点都不怕生,可爱极了。”
我不好意思的逸出一丝轻笑,顺势抓了下自己的辫子。
娴妃再次看向爹的时候,似乎又释然了几分,笑容中多了几许淡然。我不懂爹和娴妃娘娘之间微妙的关系,但想来十多年未见面,再多的思念也是成空。再相聚时物是人非,她贵为皇妃,而爹一介布衣,两人再无jiāo集。
“沈豫鲲,你和雅儿是来看晴岚的吧,我们改日再叙旧,”娴妃已恢复了初时的从容,她毕竟是雍容华贵的娴妃娘娘,失态也仅是那么一瞬间。
微微欠身后,我们背向而驰,走了好远后仍能听到身后幽幽的叹息声。
“爹,你和娴妃娘娘相识很久了吗?”好奇心作祟,忍不住问道:“她对你……”
“雅儿,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乱说话吗?”爹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呵斥道。
“是,”我低头认错,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jiāo辉园内虽有人守候,但我们一路长驱直入并无人阻拦,想来是都已经关照过。
才跨进前厅,我就听到一个轻扬的笑声,声音虽悦耳,却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潇湘眉梢带笑,风采依旧,我们进屋的时候她正偏着头在写药方,听见脚步声微一抬首,唇边笑意稍敛,“沈姑娘,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我也不甘示弱的回道:“怎么,潇湘姑娘很怕见到我吗?”
“怕?”她冷笑道:“我潇湘还从来没有怕过什么,更何况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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