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你这混小子,谁叫你扫的纸?”顶上一记敲,张显激灵扔了扫帚,看向来人,原来是郭大夫。
他和老师傅同年,自己经营一家药堂,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张显很敬重他,这边规规矩矩拱了手道:“郭老,我瞧这纸钱铺地上实在难看,索性扫了。”
郭大夫哼声,吹的嘴边胡子飘飘,“混小子,这纸哪能扫,这都是给你师傅的钱啊!”
张显云里雾里,连着噢噢几声,接着赶紧蹲下身子把刚才堆起来的冥纸给重新铺开,模样认真,怕真惊了老师傅的钱财。
“哇!呜呜呜呜……”
从旁一阵哭声忽然传来,张显蹲在地上瞧过去,只见玉华坐在凳子上抹眼泪,师娘坐旁边撑着脑袋,眉头皱着。
张显站起来拍拍手,走近玉华问道:“玉华,你怎么了?”
玉华今年不过十四,刚出落成个姑娘样,哭起来娇滴滴的,她搓着眼睛,喉咙像卡了鱼刺般,哭哭停停,“我…呜呜…我可怎么办啊?”
张显两手无措,从来没安慰过姑娘家,一时竟不知怎么好,只作好话罢,“玉华别怕,往后会好起来的。”
玉华这几年虽过得不比大家闺秀,但好歹也算个小家碧玉,忽然一下没了爹,心里可难受。张显不好多说,老师傅于他来说,也是至亲,若真说哭,他该哭的比谁都凶。
可那眼睛啊,硬是挤不出半滴泪,只是干干的,有点酸,张显抬手揉揉。
“张显,你去歇会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说话的是师娘,她已经没像先前那样的撕心裂肺,冲张显摆手,示意回去。张显瞧一眼她,见她眉头蹙的紧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放好桌椅板凳便回了厢房。
时至头七,张显一直待在房里,除了吃饭和上茅厕,其余时间基本就像在众人面前消失了一样。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他门。
张显从书本里抬头看,纸窗户映着男人身形,像是何关。
“进来吧。”
果不其然,将门推开小半进来的正是何关,他比张显晚入门两年,但年纪大他,张显尊他关师兄,至于为什么不叫何师兄,只因他常自说关二爷是本家,又是武将,非常合他。
“关师兄,找我有什么事吗?”张显放下书站起来。
何关神秘兮兮,笑了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那倒不是,只是看师兄脸色,像是有事。”
“张显啊,我看你还是挺聪明的,这样吧,咱俩商量点事。”
“师兄你说。”
“有想好今后干什么吗?”
张显忽然被问住,不由低头看了看桌上的《三国志》,他有点茫然的摇头。其实这戏社也不是什么传统戏社,要说昆曲京剧,摸到哪个都会来几段,唱完戏再评上两句,更不是问题。从前听老师傅讲,他们这行,老天爷赏饭,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到底是个看头,观众得空也愿意坐下来听他们说两句,得空的若多了,赚的钱财自然也就多,吃穿不愁。
是个不错的谋生活计。
然而,这话确确是说早了,老师傅若早知道今日景象,怕是捂着老脸都不好意思喊疼。
“嘿,既然没想好,那我有一去处,你看你干不干。”
“什么去处?”
“长乐街那里不是有个茶馆么,我爹和那老板知交,但现在那老板觉得生意不景气,想转手让了。我寻思,不如咱俩给他盘下来,再往里加个评书,上点你拿手的,不挺好么。”
张显“咦”了一声,细细斟酌,想罢,“听起来确实是回事,可我没钱啊。”
“呐,这你就装了啊,前几年师傅带着你跑场的时候,赚了不少吧?”
张显尴尬一笑,道:“师傅说,那钱留着成家。”
忽见面前何关就在闷着乐,还有点要哭的作势,不过是高兴的。
“刚夸你聪明,怎么转眼就笨蛋了,钱生钱啊,不然你把那钱放那放着,它还能自己生钱出来啊?不会!只会发霉知道吗?”
“那,既然老板觉得不景气了,我们弄下来肯定也是如此,虽不懂生意,但也知道什么位置生何种钱。”
何关顿时哑口无言,心中作想,这个二愣子居然还打算起来了,奇事。他以为,张显这些年下来,除了老师傅的话,其他时候就是个木头,自然也就不懂得如何算计,没想现在竟会反问。
何关再一细细琢磨,沉吟道:“既然不出钱,出力可否,我月月付你工钱,也算讨个生活。”
“这个……我还需要想想。”
何关心切,拍他道:“嗐!咱师兄弟两,我又害不着你,就这么说了吧,我回家和我爹谈谈,等到时候开张,指望你热场啊。”何关拱手。
张显尚未作答时,他就已经风风火火出了门。
念至何关近些年,因为家里不愁吃穿,他的心思并不在学艺上,哪怕后面学的一招半式,他也很少与旁人说道。大约是觉得没什么劲头,比勾栏院那些女子又高贵到哪去,反倒还不如她们娇俏靓丽。
也是,想他们这行鼎盛时期百家争鸣,有钱没文化的人家大多也愿意把孩子送来学个口技,觉得面上有光。张显却不赶巧,他幼时,江湖上说评书的还不算多,也正是出人才的时候,可那会儿他小啊,总不能穿着开裆裤就与人话三国。等到成年,口舌伶俐时分,评书这行,却没多少人了。个中原因不仅是今上崇文之号令,更多的还有,日久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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