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井旁时,他刻意挺挺腰板,又将扇子打开扑扑扇的直响,脚下生风,直至遇到姗姗来迟的何关。
“中邪呢你?”
张显一瞧,见是何关,立马来了精神,默默将人拉到一边,耳语几句。那人张着嘴失声,张显摇摇脑袋,放眼望尽前厅,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到我上台了,后面事我吩咐人去做了,师兄你只要盯着有何动静即可。”说罢,张显合起扇子,提长褂衣角向天井下的戏台走去。
这会儿,说句老实话,戏台放天井下,虽说敞亮,但不能避雨遮阳,乃是不周之处。张显心里这么想,手上已经开始整理桌面东西。
现如今,说书的地位不比从前,但规矩还是没少。
清清嗓子,张显开始引了众人注意,在座的瞧他,安静样。接着道上一首定场诗:“不共春风斗百芳,自甘篱落傲秋霜。我今见闻尽受意,愿解先哲劝人方。”
望台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自都仰着脑袋瞧台上张显,盼他接下来的话。这是凡人的趣味,乾坤风月,乐得听个几十遍,更不觉厌。
恰好近日张显深受《三国志》影响,心生百味,想着拿出来说道说道。
他拍醒木,众人聚神再瞧他。
“各位看官,今日得空,不如和大家话一话三国,说那东汉末年,群雄纷争。若论男人战场,怕是各位也听得多了去,所以晚生今日要与大家说位女豪杰。此人,说熟不熟,说生也不大生,笔者在这女子身上,更只是点墨几笔,谈起名姓,尽可摇头不知,但要谈到她的夫君,各位肯定识得。
正是诸葛先生之妻,黄月英。贤内助,这三字用她身上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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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盏茶的功夫,里间小二拎着壶左右转了好几遭,该添水的添水,轮到换盘的更绝不马虎。中档时分,外面那个跑腿的气嘿嘿走进来,何关正好靠在后院入门处,他伸手拦住了小二。
“事情办好了?”
小二一边抹着额上细汗,一边答道:“妥了妥了,已经送衙门那去了,只是冯仵作不在地。”
何关若有所思的点头,心里忽又有点虚,这店的前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没告诉张显,那……倘若他问起来。
琢磨这事时,那边的张显也恰好下了台,只见他拿着扇子敲两边手臂,疲倦样。径直走向何关,还不及两三步时,就听他说话。
“师兄,有个事我忘了问你。”
何关心里咯噔下,眼眉一挑,笑着道:“呵,什么事啊?”
张显转身指着身后刚才站的台子,接着指指头顶道:“你看,这地要是下雨下雪如何?”
何关又是咯噔,不过是咯噔的放下了刚才抬起的石头。
“噢,这个啊,这个不打紧,若是下雨下雪,你不想上台,就当歇息天。”
张显听着像个主意,没再多问。抬步欲往自个房里走,刚出门忽见方才的小二。
“回来了?”
“恩,都妥了,您放心。”
张显点头再问道:“几个?”
小二心有余悸,悄悄比了个一。
张显舒气,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敢再多想,收了神当即就继续往房里走,身后事根本顾不着。
这番,何关皱着眉与办事小二谈白。
“下午谁发现的?”
“是冯仵作自个儿来的,说是咱旁有人议论。”
何关这下眉头蹙的更劲了,嘴上道:“真晦气,头开张遇这事。”
小二附和着点头道:“可不是,那下也幸亏二老板拦住了,不然冯仵作恐怕得直接在咱这验尸。”不知怎地,小二越说越来味,想平日里哪见过这新鲜事,何况开门大吉日。
何关这会儿听来更不大得味,一觉晦气,二觉冯钰是个不知事的,三觉张显做事太软。他叹口气,想来又罢,摆摆手示意小二忙收拾去。
本着上午开张还挺乐呵乐呵,虽没大排场,但到底顺心。没想下午出这事,何关堵得慌,左右寻思还是应了先前兄弟们的约,上梨花苑喝两盅,解解愁。
他前脚走了有半会,张显就从房里出来了,不过换了身长褂。
张显走进前厅,故意作出一些声响惊动账房先生,先生和张显同住后院,不过隔壁间,现如今正关了前大门,坐在长凳上拨算盘。
“还没睡呢您?”张显问。
“算完这些。”
张显瞧起来有些心事,踌躇不决的样子,只是账房先生没在意,听他淡淡噢声,又和人招呼道:“屋里闷,我出去转转。”
账房先生也噢声,继续拨着,拨着拨着停了,他忽然抬起头看那留了条缝的大门。
“哎,刚谁和我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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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也正是因为拜月节的缘故,平日里一到戌时,各家各户本该孩子老婆热炕头的,现今却还在街上晃悠。张显想来,觉着说不定另有些是没老婆孩子,那坑头冷的,早睡不如晚睡。
比方说他,本已躺下了,可还是感到心中浮躁,辗转反侧,不如起身穿衣出门看看。
自记事以来,别家孩子玩时,他在练功,别家孩子上学堂时,他在背戏文,到了孩子长大了,别家开始美美满满过日子时,他一个人在外瞎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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