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舒展了下手脚,突然觉得好像一切的疲惫都不在了。
都说大地是母亲,厚德载物,大地滋养了万物生灵,怪不得无论是人,还是最普通不过的蝼蚁,死后都要入土为安,因为对大地母亲来说,这些生灵都是她的子女,没有高低贵贱,没有三六九等……只要你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不得不回到她的怀抱,她都会温柔敦厚地爱护。
她突然也释然了,原来这感觉这么叫人安心,好像回到了儿时的摇篮。
她险些睡着。
却忽觉身边来了个人。
缓缓转过头去,阳光还有些刺眼,白茫茫的雪叫她留了泪。
那人也与她并排躺了下来,还把胳膊枕在了脑后。
她努力眨巴眨巴眼睛,泪眼婆娑之中正看见谷夏的侧颜。
他抿着嘴莞尔,英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侧影,却忽地也转过头来,皑皑的白雪将他的一双眸子显得更加清澈干净。
瞧她这副傻呆呆的模样,谷夏轻笑,“找了你许久,才知在这,怎么一个人在这躺着?不过话说回来,这感觉还不错,是么?”嘴角的弧度更加好看。
云棠又掉过头去,不置可否,“鬼爷……再陪我躺一会儿罢。”
谷夏自然说好,可才过了不到一刻钟,又说话了,“躺一会儿了,小心着凉,回吧?”
他这么一说,云棠还真觉得那寒意透过袄子传到骨头缝里了似的,想了想,眨巴眨巴眼睛,伸出一只手去,“拉我一把。”
无奈之下,谷夏只好先站起身来,手掌一捉把她拉了起来,她这个小身板,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
见她站起身来一个劲儿的扑通,那身上的雪沫子扑通下去不少,身后却还有一些,帮着轻轻拍了下去,才拉着她往外走。
谷夏的手掌虽是没有热度,却总是能叫她安下心来。
“华阳她走的心安,更像是解脱……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了。”谷夏安慰。
他叫李晏晏华阳,好像她的长辈一样,仔细一想,倒也真是,若是真的论起辈分来,他还是小公主的太爷爷辈儿的呢,想起太爷爷,又想起了他从前跟她提起李连的时候总是“小子、小子”的叫,原来还有这层渊源……
他叫李连什么,自然都是最仗义不过的。
“我晓得了,即便之前仍过不了那个劲儿,可就在刚刚我也晓得了,只期盼公主她能投生个普通人家,父慈母爱,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只做个无拘无束的孩子。”
谷夏仍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嗯”了一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看着那拉着自己的胳膊,鬼爷的袖子不宽不窄,正巧把他与她的手遮住,袖口上绣了一圈的云雷纹,针法细腻精致。
再往下看去,一条莹润的玉带束在腰间,将他的身型显得更加挺拔笔直。
“重汐……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
谷夏猛地一顿,才又迈开步子,她刚刚说的轻轻柔柔,若不是后面又跟了一句,他还以为她在唤他。
这名字已是许久没人唤过了,即便是他生前,也大多都称他“殿下”,倒是很少有直接唤他名字的。
他突然觉得恍如隔世,又有一种别样的情愫自心底蔓延。
“父皇那一脉,我们这一辈用‘重’字,懿德太子李重润,我是叫重汐,余下的三个分别是重福、重俊、重茂,没有一人长命,不过倒也跟我没太大关系,统共没见过几次,又谈何手足之情?”
她忽地不知如何安慰,因为她深知,那是她理解不了的心情。
见她那副欲言又止的神色,谷夏又突觉好笑,“虽是有自我安慰的成分,可我确实是自得其乐的,我们虽是兄弟,却都有不同的母亲,这些共事一夫的女人都彼此间勾心斗角,她们生的孩子难道就能恭亲友爱了嘛?能远离这些,我确实是甘之如饴。”
云棠不再说话,她理解了,就像当初理解李连那样理解了他,与同父异母的兄弟,确实是难以真情相待的。
这么说来,其实鬼爷的一生倒也没那么遭,虽是听着凄惨了些,可那也是他乐意,坏就只坏在红香的出现,又坏在他遇见了裴秀。
若是没遇到过这两个人,或许他也会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度过吧,娇妻爱子,说不定也会有一两房美妾……或是更多……
不是或许,若是没有这般变故,他的人生轨迹应该就是会这样的吧。
再看那挺拔的背影,想象他左拥右抱,忽觉美好的形象泯灭了不少,待又感受到那手上的力度,才好笑地摇了摇头,鬼爷自然是鬼爷,一切都不会改变,所有的经历造就了今日的谷夏,若他如其他王侯贵族那样过完了一生,他也一辈子只是熠王,大概更会是个风云人物,却跟她再无关系了。
若是那样,她与他隔了时空的差距,便没机会相遇,更不可能如今日这般无话不谈。
说到底,缘分还真是奇妙。
终是到了雪海的岸,谷夏才放开了她的手,“李连他……还是没有消息?”
不知怎么突然提起了他,云棠只得无奈一哼,“消息是有的,都是从别人那听的。”
听出她话中的落寞,谷夏轻叹,他自然是不愿意把她托付给别人的,可自己去保护她一生一世么?那是不可能的……即便她愿意,那也是会遭报应的,人与鬼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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